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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期最后一位合纵家庞暖简介

发布时间:2019-11-30   分类: 2.支派始祖, 3.历代英烈, 3.敬宗睦族, 3.断代连接, 历代英烈, 寻根恳亲   浏览次数:819  16px  14px  12px
摘要: 战国时期最后一位合纵家庞暖简介 浙江天台庞学栋转载 2019.11.30   庞暖也作庞煖,“暖”字还可作“援”、“焕”。庞暖是战国时期最后一位合纵家,曾经在赵国赵武灵王时期出仕。沙丘之变发生以后,这位合纵家从人们……

 

战国时期最后一位合纵家庞暖简介

浙江天台庞学栋转载

2019.11.30

 

庞暖也作庞煖,“暖”字还可作“援”、“焕”。庞暖是战国时期最后一位合纵家,曾经在赵国赵武灵王时期出仕。沙丘之变发生以后,这位合纵家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直到赵悼襄王时期才重新出现。

刚开始看到庞暖这个名字的时候,会将他和战国时期的另一员大将庞涓混淆,查过两个人的身世以后,才发现这两个人竟然不是同一个时期的。

关于庞暖的身世,有说法是他可能是庞葱的后代,而庞葱是庞涓的侄子,所以很多人就开始猜测,庞暖和庞涓说不定是亲戚关系。

庞暖最初出现在战国中后期,即赵国赵武灵王在位的时期,他曾和楼缓、富丁、乐毅、剧辛等人一同在赵国任职。赵武灵王是一个重视人才的人,也是赵国历史上的一位极其优秀的君王。

十五岁继位赵王的赵武灵王就能够独自面对秦、齐、楚、魏、燕五国的压力,镇定地退走五国之军,这份胆识和魄力可不是每个君主都拥有的。在位期间,赵武灵王在军事和政治上都有大大的作为。

军事上,赵武灵王在赵国进行了“胡服骑射”改革,增强了军事实力;他灭亡了困扰赵国多年的中山国,消除了赵国外部分裂的可能;还驱逐了林胡,霸占了楼烦,成为北方的霸主。

政治上,赵武灵王进行了变法,从内部改革赵国的政治,用人制度方面得到改善,巩固了赵国的稳定。由于胡服骑射改革的影响,赵国的经济和文化方面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赵国正逐渐走向强大。这样的赵武灵王是极富魅力的一位君主,他的个人魅力吸引了一大批能人异士前来投奔,庞暖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庞暖是一个合纵家,他主导的思想是通过合纵的办法阻挡越来越强势的秦国。为此,庞暖来到了最有可能追赶上秦国的赵国出仕,并且得到了赵武灵王的赏识和重用。前期,这些前来投奔赵武灵王的人都受到了很好的待遇,可命运总是千变万化的,赵武灵王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也会犯错,所以就导致了这些人后来纷纷离开赵国,另觅明主。

赵武灵王犯的错便是继承人的问题,他宠爱的王后吴娃死了,他便按照吴娃的遗愿,废太子章而改立赵何为太子。可是两个儿子都很优秀,手心手背都是肉,赵武灵王不忍心委屈了前太子章,就想要将赵国一分为二,建立一个二元政治的国家。赵相肥义曾阻止过赵武灵王,可惜赵武灵王听不进去,一心一意的帮助大儿子前太子章谋夺权力。

沙丘之变的发生,赵武灵王就是幕后的推手,是他默许了前太子章的计划,将赵王何要挟到沙丘行宫;也是他交给了前太子章主父印鉴,引诱赵王何前来主父宫觐见;是他生生挑起了两个儿子之间的争斗,让赵国政治集团内部发生动乱。

沙丘之变能够镇压,靠的是公子成和李兑带的军队,沙丘之变以后,公子成和李兑二人便把控着朝廷。公子成逝世后,赵国为李兑一人把持。这两个人把持朝政的时候,都竭尽全力的排除异己,像楼缓、富丁、乐毅、剧辛、庞暖这些效忠赵国王室之人便遭受到了他们的排挤。受到排挤的众人纷纷离开了赵国,庞暖也离开了赵国,因此,在此后的几十年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看到关于庞暖的任何事迹。

庞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大家都不知道。有人猜测,庞暖对赵国政治失望,就跟着他的老师鹖冠子钻研学术去了,我们就姑且用“云游四方”一词来概括庞暖这几十年的空白吧!

庞暖复出是在赵悼襄王时期,那时候赵国被秦国打得满地找牙,有人就想到了多年以前的庞暖。赵悼襄王召见了庞暖,发现庞暖的政治思想和自己是一样的,便重用庞暖,任庞暖为统帅出战。

庞暖首战燕国获得胜利,奠定了他在赵国的地位,重拾了赵国在列强中的威望,为赵国联合各国合纵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后来,庞暖担任了伐秦联军的主帅,但是同床异梦的各国最终还是分裂了。庞暖在老年时期,发挥的最大的作用便是组织了这一场合纵联军,但是他的能力只到了这一步,还是没能形成稳定的合纵阻挡秦国。

 

【人物】最后的纵横家:庞煖(上)

2017.05.17

“你可瞧见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么?”

“那也能算是一柄剑么?”

严格说来那实在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锷,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依我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这次李寻欢非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喃喃道:“依我看来这玩具却危险得很,还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以上出自《多情剑客无情剑》第一回《飞刀与快剑》。流浪剑客阿飞登场

公元前二九五年的某个傍晚,庞煖初来临淄的时候,也是这番模样。齐国人甚至把他的名字也念错了,喊他叫冯谖。

冯,古音凭(憑),和庞像的很。如此,孟尝君府上的门童对着他的名帖就这么“冯谖”“冯谖”地乱叫起来了。(注1)

《史记.孟尝君列传》追溯这一天的故事,是这样说的:

初,冯谖闻孟尝君好客,蹑蹻而见之…

蹻,是一种没有底的鞋子,类似《欢乐英雄》里缺钱的燕七,把鞋底都卖了。这样去拜访别人,绝对是件失礼的事情。

好在以养士出名的齐相国孟尝君没在乎这个。在他看来,这位浪人似乎另有来头。

因为江湖上有些人专穿没底的鞋折磨自己,他们就是侠客的老祖宗:“墨者”。(注2)

于是孟尝君忍不住看了看庞煖腰间cos阿飞的那柄铁片剑。

《史记》说:“冯先生甚贫,犹有一剑耳,又蒯缑。”

蒯,是草绳的意思。言下之意庞煖的剑连个剑鞘也没有,剑柄上绑了跟草绳缠在腰间。

孟尝君心下起了疑问。这种剑唤作“长铗”,难道这位高士以草绳缠住剑柄,是方便在对战中百步飞剑,超远距离杀敌吗?墨者多有剑界高人,越是贫寒低贱越不可轻视,难道他…

可对照《战国策》来看,接下来却发生了一段很无脑的对话:

孟尝君曰:“客何好?”曰:“客无好也。”

曰:“客何能?”曰:“客无能也。”

孟尝君笑而受之曰:“诺。”

没钱没爱好没能力,三无人员庞煖虽然cos了一把墨者阿飞,却又故意装傻充愣起来,真是极尽装逼之能事。孟尝君的好奇心已被他勾起,可偏偏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左右无计,只好先收留下来看看。

从此,庞煖再也不用卖鞋底了。他终于和过去的黑暗岁月告别。

注1:《史记》李牧传索隐注曰:庞煖即冯煖也。虞般佑《高士传》亦云:冯煖师事鹖冠子,后显于赵。考证见钱穆《先秦诸子系年》第157则。根据上古音拟音系统,冯,音biəŋ(王力)bjiəŋ(李方桂)brɯŋ (郑张);庞,音 beoŋ(王力)bruŋ(李方桂)brooŋ(郑张) 。各家之说极近。

注2:《孟子》云墨者“摩顶放踵”,《庄子.天下篇》曰“墨者以跂蹻为服”,正和庞煖装束相同。

事后证明,阿飞来头不小,是大侠沈浪的儿子。

那么庞煖有没有值得炫耀的来历呢?让我们把故事往回推。

庞煖的祖上是败死于孙膑之手的庞涓。庞涓之后,有位庞葱仍在魏国做官,魏惠王派他监护太子去邯郸入质。临走前他和魏王说了个“三人成虎”的故事,想让魏王别听信旁人对自己的谗言,但没有成功。他索性叛逃到赵国,这一支后来又出了庞煖,再度以兵法成名,后人有时也会把庞煖和庞涓混为一谈。(注3)

庞煖其实不是什么墨者,也没在深山中找到神秘的鬼谷子,倒遇上一位“鹖冠子”。

鹖是一种褐黑色野鸡,据《后汉书.续舆服志》记载,这种鸡在斗鸡的时候悍勇无比,一死方休。所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时候,为了推崇武德,就亲自带上鵔鸃之冠,座下剑客则赐以“鹖冠”。(注4)

这位“鹖冠子”本是楚人,当时名列赵武灵王座下剑师之中,既指导武术也研究兵法,身份类似于日本战国时代的“兵法指南役”。不仅如此,此人还是个杂家,会天文,懂医术,谈兵法,讲黄老,所学驳杂。庞煖向鹖冠子拜师学艺,以后这位徒也是个多面能手,一会儿扮墨者,一会儿装歌星,以后还会做账房,充说客,当谋士,拜大将,纵横四方。

正在少年庞煖埋首向学的时候,命运之轮也默默转动着。

公元前二九九年,“胡服骑射”改革已基本成功的赵武灵王宣布退位。王的一生挚爱吴娃死前留下遗愿,要让自己的儿子当王。重情重义的武灵王一面无法违背亡妻的心愿,只好废了长子赵章,将王位传给二儿子赵何;另一面他又深觉对不起赵章,自己把自己扔进了一个两面不是人的尴尬境地。他欲去还留,自号“主父”,在少年国主的背后掌控着政局,他打楼烦、灭中山、变装潜入秦国刺探敌情,种种的军事冒险中鹖冠子想必也一直随侍在侧。

据庞煖后来写成的《鹖冠子》一书,庞煖托老师之福,起码有一次机会直接面对武灵王,并漂亮的回答了赵武灵王关于“何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问题。不过他的解答停留在比较阴险狠毒的层面上,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主要是靠计谋和人事,不外乎一些反间计等手段,令敌人不战而溃。

这位少年兵法家的理念虽然假托于天道,但和当时很多的道家术士一样,喜爱阴谋论。他在书中写到“圣人贵夜行”,他把自己的计谋比作“阴经之法,夜行之道,天武之类”。赵武灵王对此表示赞许,这时的“主父”,躲在幕后想着左右天下,又何尝不是潜在黑暗中的圣人呢?

注3:庞葱事见《战国策.魏策》。庞涓与庞煖混为一谈见《韩非子.饰邪》卢文弨注。

注4:《淮南子.主术训》载“赵武灵王贝带鵔鸃而朝,赵国化之。”鵔鸃,南方之雉。参钱穆《先秦诸子系年》第157则。

可惜天不从人愿。随着“主父”想要另立赵章为代王的计划暴露,便在赵国上层激起了轩然大波。少年的惠文王赵何开始意识到,如果让父亲出于愧疚心另立赵章,无疑是对刚刚崛起的赵国的一次分裂。在支持者的怂恿下,他终于痛下狠手,突然将赵武灵王包围在沙丘行宫,断粮断水百日之后,终于将父亲活生生饿死。

人老多情,总是比不上初生牛犊。惠文王就此完成了弑父之举,庞煖的少年生涯也宣告结束。他师徒两人仗着一身武艺,想必从能“沙丘之乱”中决死突出,但是已名列黑榜,再无法在赵国立足了。故而鹖冠子隐去真名,庞煖也乐得被人当成冯谖,二人如无本之木,流落江湖,最后来到了东方齐国。

我们可以想象这两位政治流亡犯过着何种艰辛的日子。在那个残酷的年代,人人都在挣扎求生。我们所见的那些崛起于平民中的奇人,大多是以千千万万挣扎者做垫脚石一步步爬上来的。

于是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最后来到孟尝君府前的,只剩庞煖一人?——

——鹖冠子哪里去了?

……《吕氏春秋.恃君篇》中也说到一对贫困潦倒的师徒,老师戎夷带着徒弟从齐国漂流到鲁国,天大寒,城门已关,两人不得已风餐露宿。入夜已深,越来越冷,两人都瑟瑟发抖,而冬衣只有一件。

谁穿上就能活,不穿的那个铁定是熬不过今夜了。

(是不是他们一路突出重围,流亡到此,已经一病不起,浑身是伤?)

(是不是他们被通缉、被追杀、甚至被鲁国禁止入境?)

兵荒马乱的年代,人性的底线被反复挑战、突破,永无下限。

古文精简。关于师徒俩最后的故事,我们只读到一份冷冷的记录,不敢多加揣摩这背后的人物心理和口吻语气:

也不知是在白茫茫四面大雪中还是黑沉沉一片冷夜里,老师说:

“……我一身学养,满腔抱负。我是无双国士。我怎能死在这里!徒儿,你还没学到我学问的一半,对于天下还没什么贡献可言,你死了不可惜,但我不能死!我一定要为了苍生活下去!来,把冬衣让给我吧。”

似在极远处传来徒弟的声音:

“既然我是死不足惜的小人,我的衣服又哪配给国士穿呢?”

……

老师叹道:“啊!大道不济!大道不济啊!”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把衣服让给了徒弟,于是冻死。死得一文不名。

……

从老师以“能否利天下”的角度讨论个人生死问题看来,这两人可能是墨者。可那个年代发生过千千万万类似的悲剧,鹖冠子的死亡会不会也是其中一桩呢?会不会他的本名就是戎夷呢?

或许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庞煖一个人穿着无底的鞋拎着无鞘的剑跑来了临淄,变名姓,装墨者,一问三不知,装逼到底。

他要活下去。

他要与过去的人生一刀两断。(注5)

注5:当然我们也可以选择相信《太平御览》所引《真隐传》中的设想,“冯煖后显于赵,鹖冠惧其荐己也,乃与煖绝矣。”但这样他未免前后行事逻辑不通,更何况五十年后冯谖再度入赵已经七老八十,他的老师焉能活着?

后来庞煖在《鹖冠子》第二篇《著希篇》中写道:

“贤人之潜乱世也,心虽不悦,弗敢不誉。事业虽弗善,不敢不力,取舍虽不合,不敢弗从。故观贤人之于乱世也,其慎勿以为定情也。”

这是说贤人活在乱世,其很多行为都是不得已的,希望大家不要认为这就是他的真心。

《著希》的意思,就是写下自己对世界的希望。

庞煖无法面对的世界,自有冯谖来应对。

他不能以本名去临淄稷门旁的稷下学宫,不能顶着老师鹖冠子的名号学说夸夸其谈,只好充作无名小卒来到了相国府。

这时的孟尝君正位高权重,豢养三千门客,好不痛快。世人皆言孟尝君能得士,世人又爱称颂其“鸡鸣狗盗”的故事加以佐证。唯独王安石一语道破:

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孟尝君哪里是得士,他只不过是鸡鸣狗盗之徒的头头罢了。正是因为他重用鸡鸣狗盗之徒,手下才没有真正的士!)

且看孟尝君逃出函谷关之后,在赵国干了什么:同为“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平原君接待他,赵国人听说孟尝君是天下名士,纷纷来围观,却见孟尝君身材矮小,不免讪笑起来。本来东海之人就不比燕赵之士魁梧,这是事实,但孟尝君却深觉受了侮辱,于是他手下的“侠士”们跳下大车,砍杀围观者数百人,几乎踩平了一个县才扬长而去……

由此看来孟尝君的手下和小太保、飙车党、砍手党等等也没什么区别,确实是一群鸡鸣狗盗的匪类。当然了,孟尝君向来来者不拒,这是他的好处,也是他的坏处,收罗到狐朋狗友社会败类也是正常的。

冯谖看准了他的来者不拒才前来避难投靠,《战国策》上记载他是齐国人,大概是他随口编的——他没说自己的真实籍贯,是怕孟尝君心中对赵国人还有怨念吧。

孟尝君把冯谖先安置在下等食客所住的“传舍”,却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偷偷派人观察他。冯谖似乎早有感应,便继续捣腾他那三尺铁片剑,玩出不少新花样来。只见他常常弹着长铗,唱道:

长铗归来乎,食无鱼! (长铗长铗,我们离去,这里吃饭、没有鱼!)

根据史料来看,孟尝君这人对于各种声音十分敏敢(避讳)。他逃出函谷关靠的是之前养了一个能学鸡叫的门客;还有个雍门子,他得以成为孟尝君座上客的原因竟是善于哭。(注6)燕赵本多慷慨悲歌之士,冯谖唱起歌来必也是一唱三叹,歌中又似含有讽刺之意,登时引起了孟尝君的注意,命人把冯谖调到中等食客所住的“幸舍”。

这是冯谖来了之后十天的事情。

“幸舍‘中的门客有鱼可以吃了,冯谖自不好再唱老桥段,但他抓住孟尝君的好奇心肯定要趁热打铁,不容错过。果然不出五天,孟尝君又来问管家,那位冯先生有什么新动作没?

管家说,换歌了,现在在唱:

长铗归来乎,出无舆! (长铗长铗,我们快撤,这里出门、没有车!)

孟尝君说这好办,我是齐国相国派你一辆公车不简单么,于是把冯谖请入上等食客所住的“代舍”,出入配香车宝马。

短短十五天,冯谖还没展示什么真才实学便已轻松完成三级跳。换句话说,在孟尝君这样的领导手下,可能靠着真才实学埋头苦干也没什么用,只有奇能异行才能迅速上位。

当然冯氏组曲还没唱完,五天之后孟尝君又问冯先生怎样了。答曰,冯先生在唱:

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 (长铗长铗,我们走吧,这里不是、我的家!)

这一句唱的大概是冯谖的心声。寄人篱下,纵然衣食宽裕又有何用呢?茫茫天下,何处才是他真正的家呢?一路亡命到此,师友散尽,别人欠他的,他欠别人的,都还不清。何时他才能一展平生所学,证明自己所有的挣扎都是值得的呢?

一个爱他重他的家,这是孟尝君给不了的。故《史记》此时写道:“孟尝君不悦。“

(注7)

注6:见于《列子.汤问篇》张湛注

注7:冯谖之事细节描写多有《史记》《战国策》佐证,两书不同之处,加以合理想象拼贴而成。究其大要,我们要写的是史传文学中留下来的“冯谖“形象,而非分毫不差地机械再现绝对真实(那也不可能做到)。

冯谖靠着仅有的一双破鞋一把破剑,玩出种种花样来,让孟尝君猜不透他到底是个墨者还是位歌人。这和他从无吊丝认同感,敢于张扬自我有很大关系,这种人放到今天不做明星也是炒作高手、把妹达人。

但他的处子秀在一个月后悄然谢幕。他是想干大事的人,他沉寂下来,做夜行的圣人。

安定下来之后的冯谖,想必借着相国府的渠道偷偷窥视着天下。

于是他会发现他当年赵武灵王座下的同侪乐毅、剧辛去了燕国效力,帮着燕昭王对付齐国。他可能还听说秦国有一位军界的新星冉冉兴起,那就是白起。最重要的,他将会发现,孟尝君在齐国的地位岌岌可危。

人称“薛公”的孟尝君田文,乃是齐威王之子靖郭君田婴的继承人。这一支田氏多年经营其封地“薛”,根基雄厚,已经功高盖主,受到齐湣王的怀疑。田文广结门客,一来有结党营私之嫌,二来开销庞大,并非长久之计。

接下来的一年,很多事情已经无法考证还原了。比如孟尝君如何在波谲云诡的齐国官场中一错再错,还有冯谖如何与相国府上的一票江湖人士从互相讨厌到最后打成一片。

不过这两件事,孟尝君自己也都稀里糊涂没太搞清楚过。

年关将近,孟尝君突然想起来要在薛地收租子,去年的款项被一个名叫魏子的门客挪做他用,此人被孟尝君扫地出门,款子却没追回来。今年一定要解决这个老大难问题。于是孟尝君问:谁能帮我把这租子给收了?

轮到真正做事儿,一众食客互相看看,道:“冯谖可以。“他们的原因是:虽没见他做过什么事儿,但人看上去倒很精明。

孟尝君道,喔,冯谖,哪个?

左右便道……就是唱‘长铗长铗,我们走吧’那首歌那个。

孟尝君这才想起自己有过半个月对这人倍感兴趣,事后就忘得一干净了。他马上找冯谖说:“先生不好意思。我当时就发现先生是很有才能的人,可惜没能让您露一手,是田文的错。听说您精通会计算账,那么就请您帮我去薛地收租子吧。“

冯谖又化身账房先生上路了,他似乎可以胜任一切职业。管你是扮墨者、歌人还是包租公包租婆,兵法有云: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欲说还休、欲迎还拒、欲擒故纵、欲取先予……万变不离其宗而已。

如果说儒家哲学的精义是相信人性中的优点并加以发扬光大,法家哲学的精义是承认人性中的缺点再着手多方预防,兵家、纵横家的处世之方则是洞察人性的弱点来为我所用。

《鹖冠子.近迭篇》中记载有少年庞煖和老师的一段对话:

庞子问鹖冠子曰:圣人之道何先? 答曰:先人。

曰:人道何先? 答曰:先兵。

原来世上一切事情,在冯谖眼中看来,都只是兵法而已。

所以年节过后,冯谖空手回来相国府也就没那么出人意料了。

孟尝君大怒:我派你去收钱,听说你倒是收了不少钱上来,却用这钱办了个大宴会,请所有欠我钱的人吃饭。在会上你把那些没钱还债者的借据一把火烧了了事。谁让你这么做的?你比那私吞款项的魏子还可恶啊你!

冯谖很淡定:这一年来我也看到了您在齐国的处境。现在您征敛自己子民的财帛是非常不妥的,上面,齐王会对您起疑心,下头,您的子民会对你起怨心,上下不讨好的事情,我觉得不利于大人您,就自作主张了。

孟:那你干嘛要大摆酒席,铺张浪费?!

冯:摆了酒席请各色人等出席,才能看出谁真正富有,谁真正贫穷。对于富有的人,您以后要照征不误。对于真正贫穷的人,您逼他出钱他也出不起,实在还不了钱他只能逃走了事,对于您没有任何的好处。

孟:那也不能烧了借据。这就是烧钱啊亲!

冯:现在您如要收买人心,即便广撒钱财也没人信您,因为您已经被国君所怀疑。但是您放弃自己该拿的利益,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他,别人就会真心诚意为您卖命。同样是收买,您收买到的是猜疑,我收买到的是正义。

孟尝君手下难得有脑子这么好使的。上次那个拿走款项的魏子,其实是借钱给一位贤士,自己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百口莫辩只好走人,后来他听说齐王怀疑孟尝君,就上书替旧主人辩解,还自杀在王宫前以明心迹。虽然壮烈无比,但其行为究竟逻辑何在、意义何在,实在使人难以置评。

在冯谖这里,他的理念和当时流行的墨家思潮暗合。“义者,利也。”义就是一种利益,同样,利益也可以转化为义,暂存在人们的心里,是定活两便的储蓄账户,时机一到,他就可以再取回来。《战国策》总结冯谖的行为叫“市义”,就是把义拿到市场上去买卖,而薛地人民真的感激涕零,称孟尝君为“万岁”。

孟尝君被冯谖的道理折服,没啥好说的,但他也没看出什么长远的好处。这个时候苏秦为了替燕对齐的复仇之战争取准备时间,正在一个劲儿怂恿齐国打宋国。孟尝君忙着在淮北和宋王偃死掐,也就把收租子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但冯谖建立一个侠客独立王国的计划正在脑中慢慢形成。。。

【人物】最后的纵横家:庞煖(下)

公元前294年,齐国突然发生了“田甲劫王”事件。

如今已很难考证事件起因为何以及各个政治派系是如何在此中角力的。只能大概做出这样的推断:

孟尝君在齐国掌权期间长年征战,引起了部分军人的反感。田甲作为其代表,发动了突然而鲁莽的绑架行动,劫持了齐湣王,但又迅速失败,身死为天下笑。

齐湣王疑心这件事背后的主谋者为孟尝君。孟尝君仓皇出逃,就此丢失相位。宋国恼火孟尝君长年骚扰淮北,乘机攻打孟尝君的封地薛。

不知道孟尝君是逃到魏国申请政治避难还是躲在老家薛城不出来。总之他的人生一下遭遇很大的危机,他和齐王的关系彻底破裂,趋炎附势的三千门客也离他而去。

但冯谖是经历过政治风浪的人,他打定主意留下来,他看好孟尝君在六国之间广泛的影响力,他也相信薛城的人民终将帮助孟尝君渡过难关。而他苦等的一战成名一鸣惊人、挽狂澜于既倒的时刻终于来到!

他的决定是对的。

当孟尝君看到薛城人民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戴自己,为了守护自己的封邑(也是他们自己的家园)而拼死作战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根基何在,他也明白了冯谖“市义”之举的远见卓识。

从此,孟尝君真正把薛城看作自己的大本营、最不可撼动的政治资本,而非征税时才冒出来的一堆人名、一串数字、一本账簿。凭着薛城的军政基础,他足以封疆裂地,独立于天下,当自己的领主,治理自己的国家,这是战国时代任何一位人臣都未能达到的。

冯谖呢?或许在和同侪并肩打退宋国侵略者的战斗之中,他终于找到一些家的意味。或许对于一位权谋术士来说,“家”终究苍白琐碎了些,一位重他信他的君主,一方能任他自由发挥的舞台才是他理想中的栖身之所。总之他终于认定,孟尝君和薛城,非也,今后将是薛侯和薛国,便是他将要付出全部心力去追随的名字。

为了帮助孟尝君东山再起,冯谖正式出马扮演他真正的角色:纵横家。有个经典的故事教你怎样泡到比尔盖茨的女儿,就是自称马上要做世界银行的副总裁,把自己推荐给比尔盖茨;然后对世界银行总裁说我要做比尔盖茨的女婿了,你考虑考虑我当你们副总裁够不够格。于是空手套白狼立刻变身世行副总裁+微软女婿。

这个手段冯谖几千年前就耍过了。

他先跟秦王说孟尝君罢相,我们不如把孟尝君请回来削弱齐国吧。然后再跟齐王说秦国要以孟尝君为相了,这样好恐怖的,不如我们把孟尝君请回来打乱秦国的如意算盘吧。齐王说,这,好吧。(寡人不会让秦昭王那小子抢了我的孟尝君的,嗯嗯……)

蛰伏许久,冯谖终于秀出华丽的一手,让孟尝君佩服的五体投地。

冯谖却说,这还不够呢。 “狡兔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

(狡兔三窟才能保住性命,现在我才为您凿了一个窟,哪能高枕无忧呢?让我为您再挖两个窟窿吧。)

于是他又去了魏国,游说魏王以孟尝君为相。但临走前留下安排,让孟尝君无论如何都要拒绝魏国的邀请。于是魏王这边三次派出使节邀请,孟尝君三次婉拒。齐王听了,不禁更加惶恐起来。

某把妹达人教我们一招,说要想吸引一个女人,就先要显示自己已经被很多女人追着,这样无形之中你的价值就会升高,这个女人就会主动来追你——这一招冯谖也用过了。

齐王听说孟尝君的追求者又多了一个魏昭王,登时坐不住了,主动跑上门来向孟尝君谢罪,说寡人误信谣言对不起相国,相国啊咱俩是同族,你怎么能为别国效力呢,咱们和好吧。

于是依照冯谖事先安排,孟尝君顺水推舟道:既是同族,可我薛城连个田家的宗庙都没有。有了宗庙才会时刻提醒大家咱们两人之间亲密的关系啊。那些追求者就不会老上门了。

齐王大手一挥,好。

于是一座田家祠堂薛国分舵出现了。冯谖告诉孟尝君,这样一来,三窟已经凿成,您可以高枕无忧啦!后来,孟尝君继续和齐王闹不和,楚国趁机攻打薛城。齐王幸灾乐祸,派稷下学宫的名士淳于髡去看热闹,孟尝君趁机拜托淳于髡去找齐王求救。淳于髡见了齐王说,臣已经看过了,楚军很猛,薛国自不量力,自己的宗庙都快被楚人糟蹋了。

齐王说,啊,我田家的宗庙在薛城啊?

淳于髡说:……

于是齐王发兵帮助薛国解围。(注8)

于是孟尝君就可以明目张胆地给齐王捣乱,但名义上仍是齐王的臣子,出于面子对方也得罩住自家兄弟。这就是冯谖一手策划的“狡兔三窟”之计。

孟尝君顺利度过危机,回到临淄相府,那些弃他而去的门客又回来巴结他,孟尝君心里不爽,想要当面羞辱这些人。冯谖却劝道,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是以利为生的,您有资本的时候就出售自己的利,获得您所要的人望和名声;没有资本了,别人自然弃您而去。这和您本人到底怎样无关。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您也不用太愤慨吧。今天您东山再起,还是要靠这些人为您陪衬,所以就别拧着规则干了,随他们去吧。

(言外之意,我冯谖可是在您落难时候都不离不弃的人呐。)

孟尝君说,敬受命。先生之言、敢不听乎?

此时的孟尝君已经对冯谖言听计从。即将建立的薛国有了它的首席谋臣、首席武将、首席辩士、首席剑师,他们是同一个人:冯谖。

注8:见《战国策.齐策三》

后来孟尝君有没有再去当齐国的相国,历史上有多种不同的说法。不过对于孟尝君来说,一个相国的地位已不再重要。他开始埋头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天下七雄并起,互相攻杀,无数小国被兼并灭亡,孟尝君和冯谖凭什么从强大的齐国之中又再分裂出来呢?
所幸这时的国际局势是一个危险的均势。东方的齐和西方的秦并称两强,甚至在公元前二八八年同时号称东帝西帝,然后又在几个月后去尊号称王,这是一种两分天下的尝试。
在东西两极之中生存的是三晋(魏韩赵)和南楚北燕。楚国地盘虽大但战斗力差,从春秋末期开始就屡战屡败。燕国虽弱但当前正处在巅峰状态,全国上下为了报齐宣王灭国之仇进行着紧张的战备。三晋之中,韩国没什么发言权,赵国正在缓慢崛起,魏国正在缓慢衰落。正好形成某种平衡。
所以这个时候,超一流纵横家苏秦能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表面上他联合六国对付秦国,但暗地里他又在策划六国联合灭齐。更为强大的是他居然骗取到齐王的信任做齐国的相国,指挥齐国四处征战,却偷偷为燕昭王争取着备战的时间。
公元前二八四年乐毅大举伐齐的时候,齐王才知道自己中了苏秦的奸计,立刻将之五马分尸,苏秦配六国相印的传奇故事却流传千古。
这是一个纵横家的黄金时代。
当然,冯谖自始至终都在为孟尝君谋划,并没有干那种吃里扒外的活儿。《战国策》称赞他:“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者,冯谖之计也。”
这里讲的为相,基本上是指孟尝君后来到魏国做相,一边和齐王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一边暗中对付齐国,保证自己的独立性。
六国在对付齐国(或秦国),齐国在对付宋国(出于苏秦的计策),孟尝君得以“中立于诸侯,无所属。”因为有了自己的宗庙,魏国的史册对于孟尝君以“薛侯”相称,诸国也承认了这一独立势力的存在,古薛国在被齐灭亡一百多年之后又重现江湖。范睢后来说:“只知有孟尝,不知有齐王矣”。钱穆老先生也总结道:“天下知有薛,不知有齐矣。”
太史公司马迁经过实地考察,说道:“吾尝过薛,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问其故,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盖六万余家矣。’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可见这个独立的薛国,汇聚了天下任侠之士,成了一个流亡者、社会边缘人当然也包含飙车党、光头党、砍手党们的洞天福地。田家所得的封邑本为一万户,加上孟尝君当相国时追随他的三千门客,到了独立于薛的时候竟变成六万余家,扩大了三四倍不止,可以想象当时的空前盛况!
这里插叙一笔那个时代对于侠的理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是侠,以武犯禁、逞勇使气的人也算是侠。因为古人重视名节、称颂复仇的行为(来自于远古部落的血亲复仇意识),所以孟尝君手下那些睚眦必报的鸡鸣狗盗之徒,也勉强够的上侠,孟尝君本人则是个大侠,名列司马迁所称的“卿相之侠”。很多年后这一带又出过一位类似的大侠,便是《水浒传》上人人称颂的及时雨宋江宋公明哥哥。
冯谖扮演的角色,大概是“智多星”吴用、“入云龙”公孙胜没准还外加“豹子头”林冲数人合体。这样一个独立于乱世之外的江湖王国,真的是好不自在,冯谖一手打造出了自己理想中的家园,故此也没有苏秦那种置自己性命于不顾、做天下风云弄潮儿的野心了吧。

而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命运的链条一环扣着一环,今日你既因此得计,他日你也会因此失意。

之前诸侯的注意力全都在削弱齐国之上。公元前二八六年齐国灭宋,燕国雀趁其后,随即号召诸侯伐齐,一举占领齐国大部分疆域。昏聩的齐湣王被楚人虐杀,只有即墨和莒两座城池负隅顽抗。

此时的薛国独不受灾,就像每逢欧陆大战,任你外面打的昏天灰地,瑞士永久中立,干我底事。齐国的王子田法章装作下人为人浇园子,苟活下来,后来靠着田单只手回天,以火牛计大破燕军,好不容易才复国。

但是这样一来,齐秦两国并立的均势就打破了,齐国霸权崩毁后留下的真空区域引来列强的觊觎。连秦国都跑到千里之外占领了宋的旧城陶(被齐灭亡后属于齐),作为飞地封给相国魏冉。薛国也渐渐落入诸国的算计之中。

孟尝君余威仍在,所以田法章登位之初(称齐襄王),仍是多加笼络。但公元前二七九年,孟尝君撒手人寰。他早在公元前四世纪二十年代就活跃于政坛,遇上冯谖时已经摸爬滚打了三十余年,岁数也在五十开外,这样算来,卒年当有七十。

他生命最后的十几年,着实算是好日子。他死之后,诸子争立,想来却是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继承人。内斗的结果,是魏齐两国瓜分薛国故地,田家绝嗣。

在这段时间里,冯谖在干什么,史无明文。但是从之后的史料看来,他所经营的类似梁山泊的江湖小团体并没有倒,否则太史公在近两百年后也不可能找到薛国的遗风。何况秦末之时,项羽的叔父项梁还以薛地为大本营反秦,薛人的领袖,又一位“薛公”靠着人望做到西楚令尹的大官。看来田家虽然倒了,冯谖的小江湖却依然活跃。因为他手下这票人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我们姑且称这个组织叫“罪恶坑”或是“恶人谷”(分别出自《刀戟堪魔录》和《绝代双骄》),冯谖就又做了三十多年罪恶坑老大,才迎来人生的又一高峰。

没了孟尝君罩着,罪恶坑以何为生呢?我推测是和瑞士人一样,做雇佣兵生意顺便当兵匪。《荀子.议兵篇》讲到齐国的军队主要靠“技击之士”,这些人当兵没有底薪,用死人脑袋换钱,杀一人可以拿到八两金。齐国产海盐,重商业,所以有财力靠这种赏金猎人雇佣兵作战,穷的国家像秦国,则是以人头算军功,杀的人越多,做的官越大。

冯谖手下的剑侠刀客们,去做做这种游离于诸侯之间的雇佣兵是没问题的。因着这项生意在,也没人急于消灭他的“恶人谷”。他当着老大,开始慢慢著书立说,于是写下了《鹖冠子》洋洋万言。

这本书时而论道,时而论兵,时而论法度论阴阳,所说极其庞杂。有时记述庞子和诸侯国君的对话,有时追述老师鹖冠子的教诲,似乎是一本杂文集。但细细推来,也可以看出庞煖的世界观。

他认为世界由四种法则支配:“一曰天,一曰地,一曰人,一曰命。”天道微妙而不可说,是老子之意,但是人如果效法天道,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在这个现实的社会是生存不下去的。地道敦厚万年常在,但是如果效法地道,则是逆来顺受委屈自己,人必须挣扎以求生,大胆地活出自己。所以言而总之,人要像人一样地活下去,他的理想又回归现实。

而人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兵法。首先,这是一个物竞天择的社会,所以竞争求生是基本。斗争之中,我们可以再借鉴天道地道的优点,比如有时不可刻意为之要学天道的浑朴自然,有时要学地道的低调处事夜行潜伏,但说到底,这都是兵法。

从他追述的鹖冠子老师的言辞来看,鹖冠子更多地讲法度权谋,讲兵也是礼义忠信的一部分,百世不可一用,这在庞煖的身上并无印证。大概他一生流落江湖,没有那么多礼义束缚。兵法纵横,就是他尽展所学的方寸之地。说到情感,可能他对故主孟尝君难免有追思之情,但是这样一个以兵法面对所有人的人,很难揣测他以何种方式面对感情。对他那莫名消失的师尊,他没过多地着墨,他只能把很多东西解释成“命”。他颇有点无奈地写道:

“命者自然也,命无所不在,无所不施,无所不及……”

在冯谖隐居恶人谷著书立说的三十年里,天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可以说这三十年是秦赵两国极端对决的精彩三十年。蔺相如廉颇风云一时,为赵国的鼎盛时期,但是白起横空出世势不可当,在长平坑杀赵军四十万,使得赵国由盛而衰。之后,秦军围攻邯郸不下,白起将星陨落,说明秦国还未具统一天下之形。
诸侯救赵成功之后,那些纵横半个世纪的大人物先后逝去,风流云散。公元前二五一年,秦昭王薨、赵平原君卒。前二四五年廉颇离赵,旋死。前二四三年魏信陵君卒。台面上的大角纷纷退场,终于轮到冯谖再度出头了。不,这次他将正衣冠,复名姓,他还是庞煖。(注9)
一方面,赵国在廉颇走后缺乏良将,突然想到了武灵王座下还有一位庞煖现在在做雇佣兵老大顺带写杂文,不如召来一用。通缉鹖冠子师徒的惠文王赵何早就作古,他儿子赵孝成王也已归西,现在当政的是赵武灵王的曾孙赵悼襄王,三四代之前的恩恩怨怨,早就是云烟一缕了。
另一方面,受到秦国的压迫,楚国不断地向东发展,本来在齐楚之间广阔的生存空间也变得狭小起来。当年以宋国为首的泗上十二国早已灭亡,代表着周公礼义正统的鲁国,也在公元前二四八年为楚所灭。齐国则全面偃武,小心谨慎服事秦国,更无雇佣军人的用武之地了。所以庞煖以七十岁高龄,离开了他的小窝罪恶坑,在公元前二四四年左右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赵国,拜为大将。
可惜,这位赵悼襄王不是什么圣明之主,他宠爱佞臣郭开,纵情于酒肆妓院,竟把一位娼妓娶入宫中,还废了长子,改立此妓之子为太子。面对这样一个赵国,这样似曾相识的历史闹剧,庞煖只能如此感叹:
唉,一切还是老样子啊。世界就是这样子的世界,人性就是这样子的人性,给它多少年都不会长进的吧。
当然参考《鹖冠子.世贤篇》,庞煖也做了一定的劝谏,他让王不要太相信身边人,又扯到医术,说医生还是老的好。言下之意,就是收起点年轻人的性子,多用用我这七老八十的老将,这也是为了巩固自己在赵国的地位。赵王应诺了,庞煖也限于点到即止,以他的年岁再插一脚政治斗争,那是要晚节不保了。

他来赵国的目的,大概只是要尽展平生所学,在大场面的战争中显显身手吧。
命运给了他这样的机会,并且十分慷慨。
他在赵武灵王时期的同僚中,有几位混的好的,比如乐毅为燕国打大仗,闻名天下,后世和管仲并举。还有楼缓,在秦赵两国做大官,实际上都在为秦国灭赵做打算。还有些混的不好的,剧辛就是一个。
赵武灵王倒台,他的手下名列黑榜,纷纷逃离赵国。当年燕昭王未登基时,赵武灵王曾派乐池带兵护送他返燕即位,所以乐池的同族乐毅得以重用于燕国。今人考证,剧辛似乎颠沛流离了一阵子,才跑去燕国找乐毅,属于关系户,没得到过重用。一混四十多年过去了,直到他听说庞煖都当上了赵国的大将,这才觉得自己也该出马了,便找到了燕王喜说,咱报仇的机会到了。
燕赵的仇始于长平之战后,燕国趁赵国男子死绝想背后偷袭捞点便宜,结果廉颇出马破杀栗腹,此事被燕国上下视为奇耻大辱。剧辛就对燕王说了,庞煖当年和我做同事的时候,只是个黄口小儿。这么多年没听他有什么作为,更没打过仗,我好歹一路随乐毅南征北战,败他是易如反掌。
燕王提醒说庞煖出版了一本叫《鹖冠子》的书,大谈兵法最近很火。剧辛说我也出了本书叫《处子》,纸上谈兵谁不会啊,关键要看实际军事经验的。(注10)
在剧辛心中庞煖的实际军事经验等于零,殊不知天下无处不是兵法,要说实战经验,庞煖也应该打过不少雇佣兵战争的,不过他是夜行鬼见之人,剧辛不知道而已。《东周列国志》对这一段历史加以合理想象,写成了第一百零二回《胡卢河庞煖斩剧辛》。
故事写的是剧辛在燕王面前夸下海口,便以十万大军攻赵。庞煖与剧辛阵前对峙,气定神闲,然后赵国的边将李牧包抄敌后,逼得剧辛连夜撤退。庞煖则鬼觉神知算定剧辛逃亡的时间路线,追而破之,一路深入燕国国境至胡卢河,剧辛无面目以对世人,只得自刎而亡。
如此看来庞煖之胜,原因有二,一则知己,赵人尚武,兵雄于燕,更有良将李牧配合,焉能不胜?二则知彼,了解剧辛色厉内荏的性子,嘴炮厉害,逃跑第一。此战正史记载,斩首二万余,算是一场完胜了。据钱穆先生考证,庞煖因功被封为“临武君”,终于出人头地成为军界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就连学术圈里,他的地位都直线飙升,得以和稷下学宫祭酒、学术巨擘荀子一起讨论兵法。然而荀子秉承的全是儒家迂阔之见,尽说些以仁义为兵的话,庞煖是江湖人,说的是势利变诈、后发先至的阴谋论,两人说不到一块儿去。《荀子.议兵篇》记载了荀卿自己的长篇大论,临武君和赵王听了之后的反应是:“呵呵。好。”(注11)人言止于呵呵。
庞煖这个时候,才没工夫讨论仁义道德,他要策划他生命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大事:五国攻秦。

注9:本文年代多本杨宽先生《战国史料编年辑证》,倘有疑义不论。

注10:《处子》九篇,《汉书艺文志》入于法家著作,注曰,处子,赵人。钱穆考证其为剧辛,见钱穆《先秦诸子系年》第157则。

注11:按原文,此时赵王为孝成王。然而孝成王时庞煖未有尺寸之功,不可能封君。或误以悼襄王为其父,或庞煖非是临武君,若以信史严格要求之,此节当存疑。

是历史上最后一次合纵攻秦。从此之后山东六国再无能力结成阵营共抗秦人,不出二十年就被各个击破。
所以我们称庞煖为最后的纵横家。
这次的合纵背景如下:公元前二四二年庞煖新败剧辛,风头正劲,但他自己已在七十开外余日无多,便一心想促成一次大的运动,给自己人生完美收场。同年,秦国蒙骜连下魏国二十余城,终于将陶城的飞地和本土连接起来,置以为东郡。此时秦的疆域已经和齐相连,三晋和楚国联络断绝,诸侯恐慌。于是“战国四公子”中仅存的春申君和庞煖同时想到了合纵攻秦。
春申君在楚国权倾朝野一呼百应,以他出头牵线搭桥自是无往不利。于是公元前二四一年魏韩赵楚燕五国(齐国亲秦不敢动,拉上弹丸之国卫国凑数,也算山东六国)。以楚王为“纵长”,以庞煖为主将,浩浩荡荡杀奔函谷关。此时是秦始皇帝六年,国政还在吕不韦手中,吕不韦命众将闭关不出,避开兵锋。庞煖使出老手段,派兵走侧翼包抄,“取道蒲坂,由华州而西,径袭渭南,因窥潼关”,双方对峙于蕞城。
然而秦国地势易守难攻,几大关口一旦守住,便如铁桶一般,靠庞煖的阴谋兵法,是打不进去的。渐渐诸侯同床异梦,各兴他念了。《东周列国志》上想象了一个小故事,说秦国大将王翦出谋,先出关击破战斗力较弱的楚军,楚军一撤,别国也就各萌退志了。谁料这消息被一名牙将甘回泄露给了春申君,春申君生怕自己的部众折损,干脆单方面毁约撂挑子不干了,连夜回军。不久之后,就听了一个叫朱英的闲人的建议,迁都寿春,彻底龟缩到淮南去了。这则故事虽非信史,但看贾谊《过秦论》所说:“尝以什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便知这种乌合之众一哄而散的情况,虽不中,亦不远矣。
庞煖虽然生气,但他年岁已老,早没有冒险的心念了,觉得自己联合天下之兵打到函谷关已经够拉风了,不如就此收手。临了又表演一把个人秀,把五国联军从西方拉到东方,责怪不出兵的齐国,打下他一个饶安城,就此收兵回府。饶安已经临海,赵国虽然不需要海军,但是这里有盐山盐海,不用再依赖齐国的盐业了,也算功劳一件,庞煖如此回国,也好和王上交差。
历史上最后一次攻秦,如此草草收场。但单以庞煖的个人史看来,他终于名动公卿,号令天下,可谓到老荣昌,功德圆满,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如他这般聪明的人,怕早就看出秦国一统天下是早晚之事了吧,既然如此,那就不必逆时而动穷折腾了……
此年之后,庞煖消失于正史。
关于他的最后,《东周列国志》虚构了一段故事,说公元前二四零年,吕不韦发动反击,以蒙骜为帅,攻打赵国,庞煖与之对峙于都山尧山。但是秦始皇之弟长安君成峤临阵倒戈,蒙骜撤退被庞煖追上,双方大战一场。蒙骜当场阵亡,但庞煖也受了箭伤,不久就因年老力衰而死。
蒙骜之死与长安君叛变都实有其事,但是是否和庞煖有关并不能证实或证伪。只是公元前二四零年之后,赵军的主将为扈辄和“四大名将”之一的李牧,再无庞煖。看来他确实已经老死,赵王不得不调长年抗击匈奴的北境长城之守李牧来统军。
如此看来,庞煖闯荡一生,终得善终。他脑子好使,胆子够大,一生以兵法行事,无往而不利,算的上一代奇人。命运待他不薄,让他也干了不少大事,只是他这人终究境界不高、格局不大,身后燕去楼空人不识,没留下多大影响,还需有心者为之专门考索造传,才能挖掘出他生平的一鳞半爪。
世上似他这样的人倒也不在少数,以个人智慧行世,我行我素自我负责,活的潇洒滋润是绰绰有余,但谈到影响他人造福后世却是想都没想过。说到底,庞煖之为庞煖,其生命的乐趣所在,也只有庞煖自己最明白吧。
而我不禁会想:在那寒冷的夜里,如果是老师活了下来,历史将会是何种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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