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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全集 (涉庞诗、序)

发布时间:2022-11-04   分类: 1.诗文论述, 2.支派始祖, 2.脉络源流, 3.断代连接, 4.进士举人   浏览次数:132  16px  14px  12px
摘要: 苏东坡全集(涉庞诗、序) 作者:宋·苏轼 据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 遗安文化研究中心数据库 浙江天台·始平学栋搜集整理转载 2021.10.22   寄题刁景纯藏春坞   白首归来种万松,待看千尺舞霜风。 年抛造物陶甄外,……

 

苏东坡全集(涉庞诗、序)

作者:宋·苏轼

据世界书局1936年版影印

遗安文化研究中心数据库

浙江天台·始平学栋搜集整理转载

2021.10.22

 

寄题刁景纯藏春坞

 

白首归来种万松,待看千尺舞霜风。

年抛造物陶甄外,春在先生杖屦中。

杨柳长齐低户暗,樱桃烂熟滴皆红。

何时却与徐元直,共访襄阳庞德公。

 

答任师中家汉公(一题:奉和师中丈汉公兄见寄诗一首)

 

先君昔未仕,杜门皇祐初。

道德无贫贱,风采照乡闾。

何尝疏小人,小人自阔疏。

出门无所诣,老史在郊墟。

门前万竿竹,堂上四库书。

高树红消梨,小池白芙蕖。

常呼赤脚婢,雨中撷园蔬。

矫矫任夫子,罢官还旧庐。

是时里中儿,始识长者车。

烹鸡酌白酒,相对欢有余。

有如庞德公,往还葛与徐。

妻子走堂下,主人竟谁欤。

我时年尚幼,作赋慕相如。

侍立看君谈,精悍实起予。

岁月曾几何,耆老逝不居。

史侯最先没,孤坟拱桑樗。

我亦涉万里,清血满襟祛。

漂流二十年,始悟万缘虚。

独喜任夫子,老佩刺史鱼。

威行乌白蛮,解辫请冠裾。

方当入奏事,清庙陈璠玙。

胡为厌轩冕,归意不少纾。

上蔡有良田,黄沙走清渠。

罢亚百顷稻,雍容十年储。

闲随李丞相,搏射鹿与猪。

苍鹰十斤重,猛犬如黄驴。

岂比陶渊明,穷苦自把锄。

我今四十二,衰发不满梳。

彭城古名郡,乏人偶见除。

头颅已可知,几何不樵渔。

会当相従去,芒鞋老菑畲。

念子瘴江边,怀抱向谁摅。

赖我同年友,相欢出同舆。

冰盘荐文鲔,玉斝倾浮蛆。

醉中忽思我,清诗缀琼琚。

知我少诙谐,教我时卷舒。

世事日反覆,翩如风中旟。

雀罗吊廷尉,秋扇悲婕妤。

升沉一何速,喜怒纷众狙。

作诗谢二子,我师宁与蘧。

 

 

 

李公择过高邮见施大夫与孙莘老赏花诗忆与仆去岁会于彭门折花馈笋故事作诗二十四韵见戏依韵奉答亦以一戏公择云尔

 

汝阳真天人,绢帽著红槿。

缠头三百万,不买一微哂。

共夸青山峰,曲尽花不陨。

当时谪仙人,逸韵谢封畛。

诗成天一笑,万象解寒窘。

惊开小桃杏,不待雷发轸。

余波尚涓滴,乞与居易稹。

尔来谁复见,前辈风流尽。

寂寞两诗人,残红对樱笋。

饥肠得一醉,妙语传不泯。

君来恨不与,更复相牵引。

我老心已灰,空烦扇余烬。

天游照六凿,虚空扫充刃。

悬知色竟空,那复嗜乌吻。

萧然一方丈,居士老庞蕴。

散花从满衤戒,不答天女问。

故人犹故日,怨句写余恨。

疑我此心在,遮防费栏楯。

应虞已毙蛇,折尾时一蠢。

仄闻孟光贤,未学处仲忍。(开阁放出,事见本传。)

寄招应已足,左右侍云鬓。

何时花月夜,羊酒谢不敏。

此生如幻耳,戏语君勿愠。

应同亡是公,一对子虚听。

 

观张师正所蓄辰砂

 

将军结发战蛮溪,箧有殊珍胜象犀。

漫说玉床分箭镞,何曾金鼎识刀圭。

近闻猛士收丹穴,欲助君王铸褭蹄。

多少空岩人不见,自随初日吐虹蜺。

 

五禽言(并叙)

 

梅圣俞尝作《四禽言》。余谪黄州,寓居定惠院,绕舍皆茂林修竹,荒池蒲苇。春夏之交,鸣鸟百族,土人多以其声之似者名之,遂用圣俞体作《五禽言》。

使君向蕲州,更唱蕲州鬼。

我不识使君,宁知使君死。

人生作鬼会不免,使君已老知何晚。(王元之自黄移蕲州,闻啼鸟,问其名。或对曰:“此名蕲州鬼。”元之大恶之,果卒于蕲。)

南山昨夜雨,西溪不可渡。

溪边布谷儿,劝我脱破礻夸。

不辞脱溪水寒,水中照见催租瘢。(士人谓布谷为脱却破。)

去年麦不熟,挟弹规我肉。

今年麦上场,处处有残粟。

丰年无象何处寻,听取林间快活吟。(此鸟声云:麦饭熟,即快活。)

力作力作,蚕丝一百箔。

垅上麦头昂,林间桑子落。

愿侬一箔千两丝,缫丝得蛹饲尔雏。(此鸟声云:蚕丝一百箔。)

姑恶姑恶,姑不恶,妾命薄。

君不见东海孝妇死作三年乾,不如广汉庞姑去却还。

(姑恶,水鸟也。俗云妇以姑虐死,故其声云。)

 

送杜介归扬州

 

再入都门万事空,闲看清洛漾东风。

当年帷幄几人在,回首觚棱一梦中。

采药会须逢蓟子,问禅何处识庞翁。

归来邻里应迎笑,新长淮南旧桂丛。

 

送杨孟容

 

我家峨眉阴,与子同一邦。

相望六十里,共饮玻璃江。

江山不违人,遍满千家窗。

但苦窗中人,寸心不自降。

子归治小国,洪钟噎微撞。

我留侍玉坐,弱步欹丰扛。

后生多高才,名与黄童双。

不肯入州府,故人余老庞。

殷勤与问讯,爱惜霜眉。

何以待我归,寒醅发春缸。

 

送杨孟容

 

我家峨眉阴,与子同一邦。

相望六十里,共饮玻璃江。

江山不违人,遍满千家窗。

但苦窗中人,寸心不自降。

子归治小国,洪钟噎微撞。

我留侍玉坐,弱步欹丰扛。

后生多高才,名与黄童双。

不肯入州府,故人余老庞。

殷勤与问讯,爱惜霜眉。

何以待我归,寒醅发春缸。

 

送千乘千能两侄还乡

 

治生不求富,读书不求官。

譬如饮不醉,陶然有余欢。

君看庞德公,白首终泥蟠。

岂无子孙念,顾独遗以安。

鹿门上冢回,床下拜龙鸾。

躬耕竟不起,耆旧节独完。

念汝少多难,冰雪落绮纨。

五子如一人,奉养真色难。

烹鸡独馈母,自飨苜蓿槃。

口腹恐累人,宁我食无肝。

西来四千里,敝袍不言寒。

秀眉似我兄,亦复心闲宽。

忽然舍我去,岁晚留余酸。

我岂轩冕人,青云意先阑。

汝归莳松菊,环以青琅玕。

桤阴三年成,可以挂我冠。

清江入城郭,小圃生微澜。

相从结茅舍,曝背谈金銮。

 

江西

 

江西山水真吾邦,白沙翠竹石底江。

舟行十里磨九泷,篙声荦确相舂撞。

醉卧欲醒闻淙淙,真欲一口吸老庞。

何人得俊窥鱼工,举叉绝叫尺鲤双。

追和戊寅岁上元

 

宾鸿社燕巧相违,白鹤峰头白板扉。

石建方欣洗《片俞》厕,姜庞不解叹萧威。

一龛京口嗟春梦,万炬钱塘忆夜归。

合浦卖珠无复有,当年笑我泣牛衣。

 

庞公(此诗为沈辽作。据文意当为两首诗讹成,现据外集分。外集题第二首为《戏书》。)

 

襄阳庞公少检束,白发不髡亦不俗。

世所奔趋我独弃,我已有馀彼不足。

鹿门有月树下行,虎溪无风舟上宿。

不识当年捕鱼客,但爱长康画金粟。

杜口如今不复言,庞公为人不曲局。

东西有人问老翁,为道明灯照华屋。

五言七言正儿戏,三行五行亦偶尔。

我性不饮只解醉,正如春风弄群卉。

四十年来同幻事,老去何须别愚智。

古人不住亦不灭,我今不作亦不止。

寄语悠悠世上人,浪生浪死一埃尘。

洗墨无池笔无象,聊尔作戏悦我神。

 

和王抚军座送客(再送张中)

 

胸中有佳处,海瘴不能腓。

三年无所愧,十口今同归。

汝去莫相怜,我生本无依。

相从大块中,几合几分违。

莫作往来相,而生爱见悲。

悠悠含山日,炯炯留清晖。

悬知冬夜长,不恨晨光迟。

梦中无与别,作诗记忘遗。

和答庞参军(三送张中)留灯坐达晓,要与影晤言。

下帷对古人,何暇复窥园。

使君本学武,少诵十三篇。

颇能口击贼,戈戟亦森然。

才智谁不如,功名叹无缘。

独来向我说,愤懑当奚宣。

一见胜百闻,往鏖皋兰山。

白衣挟三矢,趁此征辽年。

 

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

 

当欢有余乐,在戚亦颓然。

渊明得此理,安处故有年。

嗟我与先生,所赋良奇偏。

人间少宜适,惟有归耘田。

我昔堕轩冕,毫厘真市廛。

困来卧重ブ,忧愧自不眠。

如今破茅屋,一夕或三迁。

风雨睡不知,黄叶满枕前。

宁当出怨句,惨惨如孤烟。

但恨不早悟,犹推渊明贤。

 

和答庞参军六首

 

击鼓其镗,船开橹鸣。

顾我而言,雨泣载零。

子卿白首,当还西京。

辽东万里,亦归管宁。

旨酒荔蕉,绝甘分珍。

虽云晚接,数面自亲。

海隅一笑,岂云无人。

无酒酤我,或乞其邻。

感子至意,托辞西风。

吾生一尘,寓形空中。

愿言谦亨,君子有终。

功名在子,何异我躬。

我见异人,且得异书。

挟书从人,何适不娱。

罗浮之趾,卜我新居。

子非玄德,三顾我庐。

感子至意,托辞西风。

吾生一尘,寓形空中。

愿言谦亨,君子有终。

功名在子,何吊我躬。

周循州彦质,在郡二年,

书问无虚日,罢归过惠,

为余留半月。

既别,和此诗送之。

将行复止,眷言孜孜。

苟有于中,倾倒出之。

奕奕千言,粲焉陈诗。

觞行笔落,了不容思。

丱妙侍侧,两髦丫分。

歌舞寿我,永为欢欣。

曲终凄然,仰视浮云。

此曲此声,何时复闻。

击鼓其镗,船开舻鸣。

顾我而言,雨泣载零。

子卿白首,当还西京。

辽东万里,亦归管宁。

 

和贫士七首

 

余迁惠州一年,衣食渐窘,重九将近,樽俎萧然。乃和渊明《贫士》诗七首,以寄许下、高安、宜兴诸子侄,并令过同作。

长庚与残月,耿耿如相依。

以我旦暮心,惜此须臾晖。

青天无今古,谁知织鸟飞。

我欲作九原,独与渊明归。

俗子不自悼,顾忧斯人饥。

堂堂谁有此,千驷良可悲。

夷齐耻周粟,高歌诵虞轩。

产禄彼何人,能致绮与园。

古来避世士,死灰或余烟。

末路益可羞,朱墨手自研。

渊明初亦仕,弦歌本诚言。

不乐乃径归,视世羞独贤。

谁谓渊明贫,尚有一素琴。

心闲手自适,寄此无穷音。

佳辰爱重九,芳菊起自寻。

疏巾欢虚漉,尘爵笑空斟。

忽饷二万钱,颜生良足钦。

急送酒家保,勿违故人心。

人皆有耳目,夫子旷与娄。

弱毫写万象,水镜无停酬。

闲居惜重九,感此岁月周。

端如孔北海,只有尊空忧。

二子不并世,高风两无俦。

我后五百年,清梦未易求。

芙蓉杂金菊,枝叶长阑干。

遥怜退朝人,糕酒出太官。

岂知江海上,落英亦可餐。

典衣作重九,徂岁惨将寒。

无衣粟(一作寒)我肤,无酒颦我颜。

贫居真可叹,二事长相关。

老詹亦白发,(惠州太守詹范,字器之。)相对垂霜蓬。

赋诗殊有味,涉世非所工。

杖藜山谷间,状类渤海龚。

半道要我饮,意与王弘同。

有酒我自至,不须遣庞通。

门生与儿子,杖屦聊相从。

我家六儿子,流落三四州。

辛苦更不识,今与农圃俦。

买田带修竹,筑室依清流。

未能遣一力,分汝薪水忧。

坐念北归日,此劳未易酬。

我独遗以安,鹿门有前修。

圣散子叙

 

昔尝览《千金方。三建散》云:“风冷痰饮,症癖AA51疟,无所不治。”而孙思邈特为著论,以谓此方用药节度不近人情,至于救急,其验特异。乃知神物效灵,不拘常制,至理开惑,智不能知。今仆所蓄《圣散子》,殆此类耶?自古论病,惟伤寒最为危急,其表里虚实,日数证候,应汗应下之类。差之毫厘,辄至不救,而用《圣散子》者,一切不问。凡阴阳二毒,男女相易,状至危急者,连饮数剂,即汗出气通,饮食稍进,神宇完复,更不用诸药连服取差,其余轻者,心额微汗,止尔无恙。药性微热,而阳毒发狂之类,服之即觉清凉,此殆不可以常理诘也。若时疫流行,平旦于大釜中煮之,不问老少良贱,各服一大盏,即时气不入其门。平居无疾,能空腹一服,则饮食倍常,百疾不生。真济世之具,家之宝也。其方不知所从出,得之于眉山人巢君谷,谷多学好方,秘惜此方,不传其子。余苦求得之。谪居黄州,比年时疫,合此药散之,所活不可胜数,巢初授余,约不传人,指江水为盟。余窃隘之,乃以传蕲水人庞君安时,安时以善医闻于世。又善著书,欲以传后,故以授之,亦使巢君之名,与此方同不朽也。

 

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

 

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服强暴。至于人主所恃者谁与?《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聚则为君民,散则为仇雠,聚散人间,不容毫厘。故天下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此必然之理,不可逭之灾也。其为可畏,从古以然。苟非乐祸好亡,狂易丧志,则孰敢肆其胸臆,轻犯人心?昔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而子夏亦曰:“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唯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致富强,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德,虽得天下,旋踵而失也。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徇,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间,岂愿如此?宋襄公虽行仁义,失众而亡。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强。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安。庾亮之召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

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经今百年,未尝阙事。今者无故又创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贤者则求其说而不可得,未免于忧;小人则以其意而度朝廷,遂以为谤。谓陛下以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行,物价腾踊。近自淮甸,远及川蜀,喧传万口,论说百端。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减刻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而甚者至以为欲复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顾。陛下与二三大臣,亦闻其语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何恤于人言。夫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淫。何者?未置此司,则无此谤,岂去岁之人皆忠厚,而今岁之人皆虚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余辈,求利之器也。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故臣以为消谗慝以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条例司。

夫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除害也。使罢之而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陛下欲去积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后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之法,圣君贤相,夫岂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不免使宰相,则此司之设,无乃冗长而无名。智者所图,贵于无迹。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者与房、杜。盖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岂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斗兽,亦可谓拙谋矣。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与漕运使副,而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岁月,则积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孟子有言:“其进锐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书》曰:“谋及卿士,至于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违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断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污,而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非臣愚之所识也。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余人耳。以此为术,其谁不能。

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汉武遣绣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盗贼公行,出于无术,行此下策。宋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当时责成郡县,未尝遣使。及至孝武,以为郡县迟缓,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极言其事,以为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村县,威福便行,驱追邮传,折辱守宰,公私劳扰,民不聊生。唐开元中,宇文融奏置劝农判官使裴宽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招携户口,检责漏田。时张说、杨、皇甫、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虽得户八十余万,皆州县希旨,以主为客,以少为多。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公卿以下,惧融威势,不敢异辞。陛下试取其《传》而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近者均税宽恤,冠盖相望,朝廷亦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曾未数岁,是非较然。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且其所遣,尤不适宜。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兴争。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生事以塞责。陛下虽严赐约束,不许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臣恐陛下赤子,自此无宁岁矣。

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何者?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何尝言长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陛下遽信其说,即使相视地形,万一官吏苟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糜帑廪,下夺农时,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盖略尽矣。今欲凿空访寻水利,所谓即鹿无虞,岂惟徒劳,必大烦扰。凡有擘画利害,不问何人,小则随事酬劳,大则量才录用。若官私格沮,并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办兴修,便许申奏替换,赏可谓重,罚可谓轻。然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申陈或官私误兴工役,当得何罪。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官司虽知其疏,岂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何则?格沮之罪重,而误兴之过轻。人多爱身,势必如此。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冒耕,岁月既深,已同永业,苟欲兴复,必尽追收,人心或摇,甚非善政。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规坏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冒佃之讼,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

自古役人,必用乡户,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丝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终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鸱,而欲以废五谷,岂不难哉!又欲官卖所在坊场,以充衙前雇直,虽有长役,更无酬劳。长役所得既微,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宦于四方者,宣力之余,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陛下诚虑及此,必不肯为。且今法令莫严于御军,军法莫严于逃窜,禁军三犯,厢军五犯,大率处死。然逃军常半天下,不知雇人为役,与厢军何异?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势必轻于逃军,则其逃必甚于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近者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而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矣。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历十四年应干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故,奈何复欲取庸?圣人之立法,必虑后世,岂可于两税之外,别出科名哉!万一不幸,后世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ゥ,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品官形势之家,与齐民并事。其说曰:“《周礼》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此其所以藉口也。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给之以田而不耕,劝之以农而不力,于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今民无以为生,去为商贾,事势当尔,何名役之?且一岁之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毋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已。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若民所不悦,俗所不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于怨。若行此二者,必怨无疑。女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古之王者,首务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苟非户将绝而未亡,则是家有丁而尚幼。若假之数岁,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

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春秋》书“作丘甲”、“用田赋”,皆重其始为民患也。青苗放钱,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岁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欤?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且东南买绢,本用见钱,陕西粮草,不许折兑。朝廷既有著令,职司又每举行。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钞,乃知青苗不许抑配之说,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拣刺义勇,当时诏旨慰谕,明言永不戍边,著在简书,有如盟约。于今几日,议论已摇,或以代还东军,或欲抵换弓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纵使此令决行,果不抑配,计其间愿请之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有赢余,何至与官交易?此等鞭挞已急,则继之逃亡,逃亡之余,则均之邻保。势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为法也,可谓至矣,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借使万家之邑,止有千斛,而谷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一市之价既平,一邦之食自足,无操瓢乞丐之弊,无里正催驱之劳。今若变为青苗,家贷一斛,则千户之外,孰救其饥?且常平官钱,常患其少,若尽数收籴,则无借贷,若留充借贷,则所籴几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势不能两立,坏彼成此,所丧愈多,亏官害民,虽悔何逮?臣窃计陛下欲考其实,则必亦问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以臣愚见,恐未可凭。何以明之?臣顷在陕西,见刺义勇,提举诸县,臣尝亲行,愁怨之民,哭声振野。当时奉使还者,皆言民尽乐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则山东之盗,二世何缘不觉?南诏之败,明皇何缘不知?今虽未至于此,亦望陛下审听而己。

昔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贾人桑弘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说,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者此论复兴。立法之初,其说尚浅,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已许之变易,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已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缘而得?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予之。此钱一出,恐不可复。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今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陛下以为坏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

陛下天机洞照,圣略如神,此事至明,岂有不晓?必谓已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以为执德不一,用人不终,是以迟留岁月,庶几万一,臣窃以为过矣。古之英主,无出汉高。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高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之曰:“趣销印。”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戏。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陛下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劝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幸之说。陛下若信而用之,则是徇高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  士之进言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亡、历数之所以长短告陛下者乎?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与贫。道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道德诚浅,风俗诚薄,虽强且富,不救于短而亡。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是以古之贤君,不以弱而忘道德,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以此而察之。齐至强也,周公知其后必有篡弑之臣。卫至弱也,季子知其后亡。吴破楚入郢,而陈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复。晋武既平吴,何曾知其将乱。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久。元帝斩郅支,朝呼韩,功多于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衅生。宣宗收燕赵,复河湟,力强于宪、武矣,消兵而庞勋之乱起。故臣愿陛下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使陛下富如隋,强如秦,西取灵武,北取燕蓟,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则不在此。夫国之长短,如人之寿夭,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世有羸而寿考,亦有盛壮而暴亡。若元气犹存,则羸而无害。及其已耗,则盛壮而愈危。是以善养生者,慎起居,节饮食,导引关节,吐故纳新。不得已而用药,则择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久服而无害者,则五脏和平而寿命长。不善养生者,薄节慎之功,迟吐纳之效,厌上药而用下品,伐真气而助强阳,根本已空,僵仆无日。天下之势,与此无殊。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护元气。  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然终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曹参,贤相也,曰慎无扰狱市。黄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刘晏为度支,专用果锐少年,务在急速集事,好利之党,相师成风。德宗初即位,擢崔甫为相。甫以道德宽大,推广上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想望,庶几贞观。及卢杞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致浇薄,以及播迁。我仁祖之驭天下也,持法至宽,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余。徒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丧考妣,社稷长远,终必赖之。则仁祖可谓知本矣。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且大时不齐,人谁无过?国君贪垢,至察无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苟免,恐非朝廷之福,亦岂陛下所愿哉?汉文欲拜虎圈啬夫,释之以为利口伤俗。今若以口舌捷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虚诞无实为能文,以矫激不仕为有德,则先王之泽,遂将散微。

自古用人,必须历试。虽有卓异之器,必有已成之功,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无辞。昔先主以黄忠为后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悦,其后关羽果以为言。以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复虑此,况其他乎?世常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臣尝推究其旨,窃谓不然。贾生固天下之奇才,所言亦一时之良策。然请为属国欲以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锐气。昔高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时将相群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疏,而欲以困中行说,尤不可信矣。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说,则天下殆将不安。使贾生尝历艰难,亦必自悔其说,施之晚岁,其术必精,不幸丧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岂弃材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至于晁错,尤号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为御史大夫,申屠嘉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及至七国发难,而错之术亦穷矣。文、景优劣,于斯可见。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趋,必使积劳而后迁,以明持久而难得,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幸自名,则其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恨。使天下常调,举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选人之改京官,常须十年以上,荐更险阻,计析毫厘。其间一事聱牙,常至终身沦弃。今乃以一言之荐,举而与之,犹恐未称,章服随至。使积劳久次而得者,何以厌服哉?夫常调之人,非守则令,员多阙少,久已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待巧进。若巧者侵夺已甚,则拙者迫怵无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岁朴拙之人愈少,而巧佞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劳,则数年之后,审官吏部,又有三百余人得先占阙,常调待次,不其愈难?此外勾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已振监司之体,各怀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旨而骤迁,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高以言,而名实乱矣。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使奸无所缘,而民德归厚。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

古者建国,使内外相制,轻重相权。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内重之弊,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弊,必有大国问鼎之忧。圣人方盛而虑衰,常先立法以救弊。我国家租赋籍于计省,重兵聚于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恭惟祖宗所以深计而预虑,固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然观其委任台谏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之至计。历观秦、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盖数百人。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谏风旨而已。圣人深意,流俗岂知?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余,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严密,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然而养猫所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立万一之防,朝廷纪纲,孰大于此?

臣自幼小所记,及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及至英庙之初,始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众心未安,公议不允,当时台谏,以死争之。今者物论沸腾,怨ゥ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夫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奋扬;风采消委之余,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欤?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苟容。及观李斯忧蒙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杞忧李怀光之数其恶,则误德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而其祸乃至于丧邦。孔子之言,良不为过。是以知为国者,平居必常有忘躯犯颜之士,则临难庶几有徇义守死之臣。若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人臣苟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羹,同如济水。孙宝有言:“周公上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悦,著于经典。两不相损。”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不悦,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每事尽善,导亦敛衽谢之。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万一有小人居其间,则人主何缘知觉?臣之所愿存纪纲者,此之谓也。

臣非敢历诋新政,苟为异论。如近日裁减皇族恩例、刊定任子条式、修完器械、阅习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乾刚之必断,物议既允,臣安敢有词。至于所献之三言,则非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舜岂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毋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成王岂有是哉!周昌以汉高为桀、纣,刘毅以晋武为桓、灵,当时人君,曾莫之罪,而书之史册,以为美谈。使臣所献三言,皆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若有万一似之,则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以蝼蚁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数赦?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虽然,陛下必不为此。何也?臣天赋至愚,笃于自信。向者与议学校贡举,首违大臣本意,已期窜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独然其言,曲赐召对,从容久之,至谓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臣即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锐,听言太广。”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状。陛下颔之曰:“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独今日,陛下容之久矣。岂其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终?恃此而言,所以不惧。臣之所惧者,讥刺既众,怨仇实多,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虽欲赦臣而不可得,岂不殆哉!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书,表成复毁,至于再三。感陛下听其一言,怀不能已,卒吐其说。惟陛下怜其愚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

 

乞增修弓箭社条约状二首(之一)

 

元祐八年十一月十一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左朝奉郎知定州苏轼状奏。臣切见契丹久和,河朔无事,沿边诸郡,军政少弛,将骄卒惰,缓急恐不可用,武艺军装,皆不逮陕西、河东远甚。虽据即目边防事势,三五年间必无警急,然居安虑危,有国之常备,事不素讲,难以应猝。今者河朔沿边诸军,未尝出征,终年坐食,理合富强。臣近遣所辟幕官李之仪、孙敏行亲入诸营,按视曲折,审知禁军大率贫窘,妻子赤露饥寒,十有六七,屋舍大坏,不庇风雨。体问其故,盖是将校不肃,敛掠乞取,坐放债负,习以成风。将校既先违法不公,则军政无缘修举,所以军人例皆饮博逾滥。三事不止,虽是禁军不免寒饿,既轻犯法,动辄逃亡,此岂久安之道?

贴黄。所谓军政不修,皆有实状,不敢一一奏闻。臣自到任,渐次申严军法,逃军盗贼已觉衰少,年岁之间,庶革此风。

然臣窃谓沿边禁军缓急终不可用,何也?骄惰既久,胆力耗惫,虽近戍短使,辄与妻孥泣别,被甲持兵,行数十里,即便喘汗。臣若严加训练,昼夜勤习,驰骤坐作,使耐辛苦,则此声先驰,契丹疑畏,或致生事。臣观祖宗以来沿边要害,屯聚重兵,止以壮国威而消敌谋,盖所谓先声后实、形格势禁之道耳。若进取深入,交锋两阵,犹当杂用禁旅,至于平日保境备御小事,即须专用极边土人,此古今不易之论也。

晁错与汉文帝画备边策,不过二事。其一曰徙远方以实广虚。其二曰制边县以备敌。宝元、庆历中,赵元昊反。屯兵四十余万,招刺宣毅、保捷二十五万人,皆不得其用,卒无成功。范仲淹、刘沪、种世衡等,专务整缉蕃汉熟户弓箭手,所以封殖其家、砥厉其人者非一道。藩篱即成,贼来无所得,故元昊复臣。今河朔西路被边州、军,自澶渊讲和以来,百姓自相团结为弓箭社,不论家业高下,户出一人,又自相推择家资武艺众所服为社头、社副录事,谓之头目。带弓而锄,佩剑而樵,出入山坂,饮食长技与契丹同。私立赏罚,严于官府。分番巡逻,铺屋相望,若透漏北人及本土强盗不获,其当番人皆有重罚,遇有紧急,击鼓集众,顷刻可致千人。器甲鞍马,常若有警,盖亲戚坟墓所在,人自为战,敌甚畏之。

体问得元丰二年,北界群贼一火,约二十余人,在两界首不住打劫为患,久不败获。有北平军大悲村本社头目冉万、冉升长行冉捷等,部领社人,与北贼斗敌,赶趁捉杀,直至北界地名北当山峪内,被冉万射中贼头徐德,冉捷赶上,斫获首级,并冉升亦斫到第二贼头贾贵。本路保明申奏朝廷,并已于班行内安排。以此知弓箭社人户骁勇敢战,缓急可用。先朝名臣帅定州者,如韩琦、庞籍皆加意拊循其人,以为爪牙耳目之用。而籍又增损其约束赏罚,奏得仁宗皇帝圣旨,见今具存。

贴黄。所有庞籍奏得圣旨,已具录缴连在前。

昨于熙宁六年行保甲法,准当年十二月四日圣旨,强壮弓箭社并行废罢。又至熙宁七年,再准正月十九日中书札子圣旨,应两地供输人户,除元有弓箭社强壮义勇之类,并依旧存留外,更不编排保甲。看详上件两次圣旨,除两地供输村分方许依旧置弓箭社,其余并合废罢。虽有上件指挥,公私相承,元不废罢。只是令弓箭社两丁以上人户兼充保甲,以致逐捕本界及化外盗贼,并皆驱使弓箭社人户,向前用命捉杀。(贴黄。前项所奏元丰二年冉万等捉杀北贼,系熙宁六年朝旨废罢后,兼冉万等不系两地供输,是合行废罢地分人户。)见今州县委实全藉此等寅夜防把,显见弓箭社实为边防要用,其势决不可废。但以兼充保甲之故,召集追呼,劳费失业。今虽名目具存,责其实用,不逮往日。

臣窃谓陕西、河东弓箭手,官给良田以备甲马,今河朔沿边弓箭社,皆是人户祖业田产,官无丝毫之给,而捐躯捍边,器甲鞍马,与陕西、河东无异,苦乐相辽,未尽其用。近日霸州文安县及真定府北寨,皆有北人惊劫人户,捕盗官吏,拱手相视,无如之何,以验禁军弓手皆不得力。向使州县逐处皆有弓箭社人户致命尽力,则北人岂敢轻犯边寨如入无人之境?臣已戒饬本路将吏,申严赏罚,加意拊循其人去讫,辄复拾用庞籍旧奏约束,稍加增损,别立条目。欲乞朝廷立法,少赐优异,明设赏罚,以示惩劝。今已密切取会到本路极边定、保两州,安肃、广信、顺安三军,边面七县一寨,内管自来团结弓箭社五百八十八村六百五十一火,共计三万一千四百一十一人。若朝廷以为可行,立法之后,更敕将吏常加拊循,使三万余人分番昼夜巡逻,盗边小寇,来即擒获,不至忸怵以生戎心,而事皆循旧,无所改作,敌不疑畏,无由生事。有利无害,较然可见。谨具所乞立法事件,画一如左。一、看详嘉祐四年庞籍起请已获朝旨事件除见可施行外,有当时事体与今来稍有不同,须至少有增损。今参详至下项弓箭社人户,但系久来团结地分,并依见今已行体例,不拘物产高下,丁口众寡,并每户选强壮一丁,充弓箭手。

贴黄。高强人户,与下等各出一丁,虽似不均,缘行之已久,下等人户无词。乞具一切仍旧,若上户添差人数,即恐行法之初,人心不安。又缘保甲法,虽上户亦止一丁,所以今来不敢增损。

每社置社长、社副、录事各一名为头目,并选有物力或好人材事艺众所推服者,方得差补。农事余暇,委头目常切提举阅习武艺,务令精熟齐整,如无盗贼,非时不得勾集。  每社及百人以上,选少壮者三人,不满百人者选二人,不满五十人者选一人,充急脚子,并轮番一月一替。专令探报盗贼。如探报不实,及稽留后时有误捕捉者,并申官乞行严断。

逐社各置鼓一面,如有事故及盗贼,并须声鼓勾集。若寻常社内声鼓不到者,每次罚钱一百。如社内一两村共为一火,地理稍远,不闻鼓声去处,即火急差急脚子勾唤。若强盗入村,声鼓勾唤不到,及到而不入贼者,并罚钱三贯。如三经罚钱一百,一经罚钱三贯,而各再犯者,鼓送所属严断。

如能捉获强盗一名,除依条支赏外,更支钱二十贯。如两次捉获依前支赏外,仍与免户下一年差徭。如三次以上,更免一年。无差徭可免者,各更支钱十贯折充。如获窃盗一名,除依条支赏外,更支钱二贯。以上钱,用社内罚钱充,如不足,并社众均备。

逐社各人,置弓一张、箭三十只、刀一口。内单丁及贫不及办者,许置枪及捍棒一条。内一件不足者,罚钱五百。弓箭不堪施放,器械虽有而不精,并罚钱二百。若全然不置者,即申送所属,乞行勘断。

逐社每夜轮差一十人,于地分内往来巡觑,仍本县每季给历一道,委本社头目抄上当巡人姓名。有不到者,罚钱二百。如本地分失贼,其当巡人委本社监勒依条限捕捉。限满不获,送官量事行遣。其所给历,除每季纳换及知佐下乡因便点检外,不得非时取索。

弓箭社人户,遇出入经宿以上,须告报本社头目及邻近同保之人,违者罚钱三百文。

社内遇捉杀贼盗,因斗致死,除依条官给绢外,更给钱一十贯付其家,被伤重者减半,并以系省钱充。

社内所纳罚钱,令社长等同共封记主管,须遇社会合行酬赏者,方得对众支给破使,即不得衷私别作支用。

社内遇丰熟年,只得春秋二社聚会,因便点集器械,非时不得乱有纠集搔扰。

已上并是庞籍起请已获朝旨事件。自熙宁六年圣旨废罢,后来民间依旧衷私施行,今参详增损修定。

一、弓箭社人户,为与契丹为邻,各自守护骨肉坟墓,晓夜不住巡逻探伺。以此巡检县尉,全籍此人为耳目肘臂之用。每遇冬教,内有本社弓箭人户见系保甲人数者,即须勾上一月教阅。其称捕盗,官司不敢放心,以致化外贼盗,既知逐社人户勾上,村堡空虚,即皆生心窥伺,公私忧恐。又人户勾集弥月,诸般费用不少,深为患苦。臣窃谓保甲人户,每年冬教,本为恐其因循,武艺生疏,缓急难用。今来弓箭社人户既处边塞,与北人气俗相似,以战斗为生,寝食起居,不释弓马,出入守望,常带器械,其势无由生疏。欲乞应弓箭人户,今后更不充保甲,仍免冬教,(贴黄。保甲法:须是主户两丁以上方始差充,其弓箭社一丁以上并差即无。已充保甲而不充弓箭社人户者,今来所乞本社内人户,更不充保甲,只是减罢重叠虚名,即非幸免。)显无妨碍。而使人户稍免无益之费,专心守御,又免教集之月,村堡空虚以生戎心,公私安枕,为利不浅。其减罢保正长,并却令充本社守阙头目。

一、弓箭社人户,既任透漏失贼之责,动辄罚钱科罪及均出赏钱,显见与其余人户苦乐不同,理合稍加优异。欲乞应弓箭社人户,并免两税折变科配。今已取会到本路州、军所免折科钱物数目,比之和买价例,每岁剩费钱七千九百九十八贯五十六文,所获精锐可用民兵三万余人,费小利大,可行无疑。

一、弓箭社头目,并是乡村有物力心胆之人,责以齐众保境,亦须别加旌劝。欲乞立定年限,每勾当及三年,如无透漏及私罪情重者,委本县令佐及捕盗官保明申安抚司给与公据,公罪杖以下听赎。又及三年无上件过犯,仍与保明给公据,与免本户差徭。内别有功劳者,委自安抚司相度。如委是卓然显效,虽未及上件年限,亦与比类施行。若更有大段劳绩,难以常格论赏者,即委自本司奏乞录用。

一、弓箭社地分,本系人户私下情愿,自相团结。皆是缘边之人众共相约要害防把之处,行之已久,契丹不疑。所以庞籍奏请,并是因旧略加约束。今来不可更有移易地分及增添团结去处,永远只以今来所管五百八十八村为定。所贵事事循旧,不至张皇生事。如本地分内人户分烟析生,即各据户眼定差,或外来人户典买到本社田地,亦许收入差充弓箭社户。若两处有田产者,不得缘此带免别处折变,委所属官司常切觉察。

贴黄。弓箭社五百八十八村,内有八十九村系两地供输人户。勘会上件人户,元是有些小虚名税赋,自来北界差人过来计会本县收众户抱脚供输,其人户并是一心捍边可信之人。切虑朝廷欲知其实。

一、今来既立法整齐弓箭社人户及免冬教,即须委自安抚司逐时差官按视,内有武艺胆力出众之人,即须与例物激赏,不惟使人户竞劝,亦所以致朝廷及将帅恩意,缓急易为驱使。今取会到辖下两州三军弓箭社人户兼充保甲者,每年冬教按赏,合用钱一千五百八十二贯七百八十八文。今来既免冬教,即保甲司却合出备上件钱数与安抚司,为上件激赏之用。但人数既多,上件钱数微少,支用不足,欲乞每年破五千贯。除上件钱数外,其余并以本路回易库见在钱帖支。

右谨件如前。臣窃见西山之下,定、保之间,山开川平,无陂塘之险,澶渊之役,敌自是深入。见今本路只有战兵二万五千九百余人,分屯八州、军,若有警急,尚不足于守,而况战乎?论者或以保甲之众缓急可恃。臣窃谓保甲皆齐民也,集教止是一月,武艺无缘精熟,又平时无丝毫之利有得于官,每岁所获,按赏例物,不偿集教一月之费,一旦驱之于战守死地,恐未可保。惟弓箭社人户所处皆必争之地,世世相传,结发与敌战。若朝廷许依臣所乞,少有以优异其人,既免折科,间复赎罪免役,岁以五十缗赏其尤异者,深致朝廷将帅恩意。则此三万余人,真久远可恃者也。今录白到嘉祐四年庞籍奏获圣旨事件,兼取会到本路两州三军弓箭社火人数,及免折科每年和买费用钱数,并免冬教所省按赏例物数目,缴连在前,仍画到地图一面,帖出接连边面及逐社住坐去处随状进呈。伏望圣慈详酌施行。谨录奏闻,伏侯敕旨。

贴黄。所乞免折科却行和买剩费钱七千九百九十八贯五十六文,所乞以回易库钱帖支保甲,按赏钱为五千贯,令安抚司支用计费钱三千四百一十七贯二百一十二文,共计钱一万一千四百一十五贯二百六十八文。所乞至微,恐不赡于用,未足以起士气,但臣不敢多乞耳。若朝廷深念北边事大,此三万余人,久远必大段得力,更赐擘画钱物应副成就,或于近里州、军趱那宽剩免役六色钱,与本路被边州、军添雇诸色役人。其弓箭社人户,并与免役。则人情翕然归戴,愿效死而不可得矣。更乞朝廷详酌。又今来所乞事件,先已密切下本路近地州、军官吏,相度利害,寻皆供到有利无害,经久可行,保明文状在本司讫。

乞增修弓箭社条约状二首(之二)  元八年十一月某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知定州苏轼状奏。右臣近奏乞修完极边弓箭社条约,已详具利害,于今月十一日入递去讫。

臣自到任以来,不住令主管衙前引到北人访问事宜,虽虚实难明,然前后参验,亦可见其略。大抵契丹近岁多为小国塔坦、珠保之类所叛,破军杀将非一。近据北人契丹四格探报,北界为差发兵马及人户家丁往招州以来,收杀珠保等国,及为近年不熟,是致朔、易、武州皆有强贼。兼燕京东北白浮图碇东恶山内有强贼一火,约百五十人,不住打劫。及又据北平军申据勾当事人李坚等体探得,北界昨差往西北路去者兵士并百姓等,近有逃背落草四十余人,马二十匹,见在狼山西头君市等村乞食,窃虑来南界别作过犯。虽未见的实,然去岁之冬霸州文安县被北贼杀人劫物,朝廷已知其详,及真定府北寨于去年八月、今年二月两次被北贼群众打劫。近又访闻代州胡谷寨莎泉堡有北贼六七十人,劫掠本堡居人财物,杀伤弓箭手及妇女七八人,及捕盗官会,贼已去矣,临去说与铺兵:“我只在你地分里,待更来打赤岸村。”

贴黄。本路副总管王光祖,有男,见任胡谷寨主。家书报光祖,臣所以备知其详。

以此数事参验,显见契丹见今兵困于小国,调发频并,民不堪命,聚为盗贼。虽邻境多故,实中国之利,必无渝盟之忧,然盗贼充斥,彼自不能制,其余波末流,必延及吾境。若边臣坐观,不先事设备,则边民无由安居,亦恐更生意外之患。若督迫捕盗贼官吏带领兵甲,晓夜出入巡逻,则贼未必获,而居民先受其扰,又或缘此引惹生事。臣再三思虑,惟有整葺弓箭社一事,名不张皇,其实可用。若早获朝旨施行,令臣更加意拊循激励,其人决可使,外贼望风知畏,不敢于地分内作过。伏乞圣明特赐详酌,检会前奏,早降指挥。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谢监司启二首(之二)

 

伏念倾盖若故,虽自慰于宿心;

尽言非书,故未纾于诚意。

即膺庞复,实佩谦光。

退属纷萦,遂疏上记。

遽叨荣问,徒益厚颜。

恭惟某官,造道惟深,养气以直。

理财不愆于义,行法不失其恩。

窃聆下风,倍仰厚德。

不图幸会,遽隶属封。

吏畏民怀,既仰安于明哲;

心劳政拙,庶粗免于谴诃。

喜£至深,敷陈莫罄。

烦高£尚炽,参对未期。

伏冀精颐,别即迅召。

 

与庞安常

 

端居静念,思五脏皆止一,而肾独有二,盖万物之所终始,生之所出,死之所入也。故《太玄》:“罔、直、蒙、酋、冥。”罔为冬,直为春,蒙为夏,酋为秋,冥复为冬,则此理也。人之四肢九窍,凡两者,皆水属也。两肾、两足、两外肾、两手、两目、两鼻,皆水之升降出入也。手、足、外肾,旧说固与肾相表里,而鼻与目,皆古未之言也,岂亦有之,而仆观书少不见耶?以理推之,此两者其液皆咸,非水而何。仆以为不得此理,则内丹不成,此又未易以笔墨究也。古人作明目方,皆先养肾水,而以心火暖之,以脾固之。脾气盛则水不下泄,心气下则水上行,水不下泄而上行,目安得不明哉。孙思邈用磁石为主,而以朱砂、神曲佐之,岂此理也夫。安常博极群书,而善穷物理,当为仆思之。是否?一报。某书。

 

与王敏仲八首(之一)

 

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昨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便作墓,乃留手疏与诸子,死则葬于海外,庶几延陵季子赢博之义,父既可施之子,子独不可施之父乎?生不挈家死不扶柩,此亦东坡之家风也。此外燕坐寂照而已。所云途中邂逅,意谓不如其已,所欲言者,岂有过此者乎?故缕此纸,以代面别。

 

与陈季常九首(之一)

 

近因往螺师店看田,既至境上,潘尉与庞医来相会。因视臂肿,云非风气,乃药石毒也。非针去之,恐作疮乃已。遂相率往麻桥庞家,住数日,针疗。寻如其言,得愈矣。归家,领所惠书及药,并荷忧爱之深至,仍审比来起居佳安。曾青老翁须《传灯录》,皆已领,一一感佩。《五代史》亦收得。所看田乃不甚佳,且罢之。蕲水溪山,乃尔秀邃耶?庞医熟接之,乃奇士。知新屋近撰《本草尔雅》(谓一物而多名也。)见刘颂具说,深欲走观。近得公择书云,四月中乃到此。想季常未遽北行,当与之偕往耳。非久,太守处借人遣赍家传去,别细奉书。

 

答庞安常二首(之一)

 

久不为问,思企日深。过辱存记,远枉书教。具闻起居佳胜,感慰兼集。惠示《伤寒论》,真得古圣贤救人之意,岂独为传世不朽之资,盖已义贯幽明矣。谨当为作题首一篇寄去。方苦多事,故未能便付去人,然亦不久作也。老倦甚矣,秋初决当求去,未知何日会见。临书惘惘,惟万万以时自爱。

 

答庞安常二首(之二)

 

人生浮脆,何者为可恃,如君能著书传后有几。念此,便当为作数百字,仍欲送杭州开板也。知之。

答程懿叔  人来,辱书,喜知起居佳胜,眷爱各万福。郡政清暇,稍有乐事,处以无心,强梗自服,甚善!甚善!所望于吾弟也。某凡百如昨,但碎累各病,医人不离门,劳费百端,日有外补之兴。行先尚未到,亦不闻远近之耗。未缘会合,新春保练,别膺殊渥。

 

范景仁墓志铭

 

熙宁、元丰间,士大夫论天下贤者,必曰君实、景仁。其道德风流,足以师表当世。其议论可否,足以荣辱天下。二公盖相得欢甚,皆自以为莫及,曰:“吾与子生同志,死当同传。”而天下之人亦无敢优劣之者。二公既约更相为传,而后死者则志其墓。故君实为《景仁传》,其略曰:“吕献可之先见,景仁之勇决,皆予所不及也。”轼幸得游二公间,知其平生为详,盖其用舍大节,皆不谋而同。如仁宗时论立皇嗣,英宗时论濮安懿王称号,神宗时论新法,其言若出一人,相先后如左右手。故君实常谓人曰:“吾与景仁兄弟也,但姓不同耳。”然至于论钟律,则反复相非,终身不能相一。君子是以知二公非苟同者。君实之没,轼既状其行事以授景仁,景仁志其墓,而轼表其墓道。今景仁之墓,其子孙皆以为君实既没,非子谁当志之,且吾先君子之益友也,其可以辞!

公姓范氏,讳镇,字景仁。其先自长安徙蜀,六世祖隆,始葬成都之华阳。

曾祖讳昌,妣索氏。

祖讳遂,妣张氏。

累世皆不仕。

考讳度,赠开府仪同三司。

妣李氏,赠荥国太夫人,庞氏,赠昌国太夫人。

开府以文艺节行,为蜀守张咏所知。

有子三人。长曰,终陇城令。

次曰锴,终卫尉寺丞。

公其季也。

四岁而孤,从二兄为学。

薛奎守蜀,道遇,求士可客者,以公对。

公时年十八,奎与语奇之,曰:“大范恐不寿,其季廊庙人也。”还朝与公俱。

或问奎入蜀所得,曰:“得一伟人,当以文学名于世。”

时故相宋庠与弟祁名重一时,见公称之,祁与为布衣交。

由是名动场屋,举进士,为礼部第一。

故事,殿廷唱第过三人,则礼部第一人者必越次抗声自陈,因擢置上第。

公不肯自言,至第七十九人乃出拜,退就列,无一言。

廷中皆异之。释褐为新安主簿。

宋绶留守西京,召置国子监,使教诸生。

秩满,又荐诸朝,为东监直讲。

用参知政事王举正荐,召试学士院,除馆阁校勘,充编修《唐书》官。

当迁校理。

宰相庞籍言公有异材,恬于进取,特除直秘阁,为开封府推官,擢起居舍人,知谏院兼管句国子监。

上疏论民力困弊,请约祖宗以来官吏兵数,酌取其中为定制,以今赋入之数十七为经费,而储其三以备水旱非常。

又言:“古者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盐铁转运,或判户部度支。今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益兵无穷,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请使中书、枢密通知兵民财利大计,与三司同制国用。”

葬温成皇后。

太常议礼,前谓之园,后谓之园陵。

宰相刘沆前为监护使,后为园陵使。

公言:“尝闻法吏舞法矣,未闻礼官舞礼也。

请诘问前后议异同状。”

又请罢焚瘗锦绣珠玉以纾国用,从之。

时有敕,凡内降不如律令者,令中书、枢密院及所属执奏。未及一月,而内臣无故改官者,一日至五六人。

公乞正大臣被诏故违不执奏之罪。

石全斌以护温成葬,除观察使。

凡治葬事者,皆迁两官。

公言章献、章懿、章惠三太后之葬,推恩皆无此比,乞追还全斌等告敕。文彦博、富弼入相,百官郊迎。

时两制不得诣宰相居第,百官不得间见。

公言隆之以虚礼,不若开之以至诚,乞罢郊迎而除谒禁,以通天下之情。议减任子及每岁取士,皆公发之。又乞令宗室属疏者补外官。仁宗曰:“卿言是也,顾恐天下谓朕不能睦族耳。”

公曰:“陛下甄别其贤者显用之,不没其能,乃所以睦族也。”

虽不行,至熙宁初,卒如公言。

仁宗性宽容,言事者务讦以为名。

或诬人阴私。公独引大体,略细故。

时陈执中为相,公尝论其无学术,非宰相器。

及执中嬖妾笞杀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

公言:“今阴阳不和,财匮民困,盗贼滋炽,狱犴充斥,执中当任其咎。

闺门之私,非所以责宰相。”识者韪之。

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继嗣。

嘉祐初得疾,中外危恐,不知所为。

公独奋曰:“天下事尚有大于此者乎?”

即上疏曰:“太祖舍其子而立太宗,此天下之大公也。周王既薨,真宗取宗室子养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也。

愿陛下以太祖之心行真宗故事,择宗室贤者,异其礼物,而试之政事,以系天下心。”

章累上,不报。因阖门请罪。

会有星变,其占为急兵。

公言:“国本未立,若变起仓卒,祸不可以前料,兵孰急于此者乎?

今陛下得臣疏,不以留中而付中书,是欲使大臣奉行也。臣两至中书,大臣皆设辞以拒臣,是陛下欲为宗庙社稷计,而大臣不欲也。臣窃原其意,特恐行之而陛下中变耳。中变之祸不过于死,而国本不立,万一有如天象所告急兵之忧,则其祸岂独一死而已哉!夫中变之祸,死而无愧,急兵之忧,死且有罪。愿以此示大臣,使自择而审处焉。”闻者为之股栗。

除兼侍御史知杂事。公以言不从,固辞不受。

执政谓公,上之不豫,大臣尝建此策矣,今间言已入,为之甚难。公复移书执政曰:“事当论其是非,不当问其难易。

速则济,缓则不及,此圣贤所以贵机会也。

诸公言今日难于前日,安知他日不难于今日乎?”

凡见上,面陈者三。

公泣,上亦泣,曰:“朕知卿忠,卿言是也。

当更俟三二年。”凡章十九上,待罪百余日,须发为白,朝廷不能夺。

乃罢知谏院,改集贤殿修撰,判流内铨,修起居注,除知制诰。

公虽罢言职,而无岁不言储嗣事。

以仁宗春秋益高,每因事及之,冀以感动上心。

及为知制诰,正谢上殿,面论之曰:“陛下许臣今复三年矣,愿早定大计。”

明年,又因享献赋以讽。

其后韩琦卒,定策立英宗。

迁翰林学士充史馆修撰,改右谏议大夫。

英宗即位,迁给事中,充仁宗山陵礼仪使。

坐误迁宰臣官,改翰林侍读学士,复为翰林学士。

中书奏请追尊濮安懿王,下两制议,以为宜称皇伯,高官大国,极其尊荣,非执政意,更下尚书省集议。

已而台谏争言其不可,乃下诏罢议,令礼官检详典礼以闻。

公时判太常寺,率礼官上言:“汉宣帝于昭帝为孙,光武于平帝为祖,则其父容可以称皇考,然议者犹非之,谓其以小宗而合大宗之统也。今陛下既考仁宗,又考濮安懿王,则其失非特汉宣、光武之比矣。

凡称帝若皇若皇考,立寝庙,论昭穆,皆非是。”

于是具列仪礼及汉儒论议、魏明帝诏为五篇奏之。

以翰林侍读学士出知陈州。陈饥,公至三日,发库廪三万贯石,以贷不及奏,监司绳之急,公上书自劾,诏原之。

是岁大熟,所贷悉还,陈人至今思之。

神宗即位,迁礼部侍郎。召还,复为翰林学士兼侍读、群牧使、句当三班院、知通进银台司。

公言:“故事,门下封驳制敕,省审章奏,纠举违滞,著于所授敕。其后刊去,故职浸废,请复之,使知所守。”

从之。纠察在京刑狱。

王安石为政,始变更法令,改常平为青苗法。

公上疏曰:“常平之法,始于汉之盛时,视谷贵贱发敛,以便农末,最为近古,不可改。而青苗行于唐之衰乱,不足法。

且陛下疾富民之多取而少取之,此正百步与五十步之间耳。今有二人坐市贸易,一人下其直以相倾夺,则人皆知恶之,其可以朝廷而行市道之所恶乎!”疏三上,不报。

迩英阁进读,与吕惠卿争论上前,因论旧法预买绸绢亦青苗之比。公曰:“预买亦敝法也。若陛下躬节俭,府库有余,当并预买去之,奈何更以为比乎?”

韩琦上疏,极论新法之害,安石使送条例司疏驳之。谏官李常乞罢青苗钱,安石令常分析,公皆封还其诏。

诏五下,公执如初。

司马光除枢密副使。光以所言不行,不敢就职,诏许辞免,公再封还之。上知公不可夺,以诏直付光,不由门下。

公奏:“由臣不才,使陛下废法,有司失职,乞解银台司。”许之。

会有诏举谏官,公以轼应诏,而御史知杂谢景温弹奏轼罪。

公又举孔文仲为贤良。

文仲对策,极论新法之害。

安石怒,罢文仲归故官。公上疏争之,不报。

时年六十三。即上言:臣言不行,无颜复立于朝,请致仕。疏五上,最后指言安石以喜怒赏罚事曰:“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术。”安石大怒,自草制极口诋公,落翰林学士,以本官致仕。

闻者皆为公惧。

公上表谢,其略曰:“虽曰乞身而去,敢忘忧国之心。”

又曰:“望陛下集群议为耳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为腹心,以养和平之福。”天下闻而壮之。

安石虽诋之深,人更以为荣焉。

公既退居,专以读书赋诗自娱。客至,辄置酒尽欢。

或劝公称疾杜门。

公曰:“死生祸福,天也。吾其如天何!”

同天节乞随班上寿,许之。遂著为令。久之归蜀。与亲旧乐饮,赈施其贫者,期年而后还。轼得罪,下御史台狱,索公与轼往来书疏文字甚急。公犹上书救轼不已。

朝廷有大事,辄言之。

官制行,改正议大夫。

今上即位,迁光禄大夫。初,英宗即位,仁宗主而迁僖祖。

及神宗即位,复还僖祖而迁顺祖。

公上言:“太祖起宋州有天下,与汉高祖同,僖祖不当复还。

乞下百官议。”不报。

及上即位,公又言乞迁僖祖,正太祖东向之位。时年几八十矣。

韩维上言:公“在仁宗朝,首开建储之议,其后大臣继有论奏,先帝追录其言,存没皆推恩,而镇未尝以语人,人亦莫为言者,虽颜子不伐善,介之推不言禄,不能过也。”

悉以公十九疏上之。拜端明殿学士。

特诏长子清平县令百揆改宣德郎,且起公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

诏语有曰:“西伯善养,二老来归。

汉室卑词,四臣入侍。

为我强起,无或惮勤。”

公固辞不起,天下益高之。

改提举嵩山崇福宫。

公仲兄之孙祖禹,为著作郎,谒告省公于许。

因复赐诏,及龙茶一合,存问甚厚。

数月,复告老,进银青光禄大夫,再致仕。

初,仁宗命李照改定大乐,下王朴乐三律。

皇祐中,又使胡瑗等考正,公与司马光皆与。

公上疏,论律尺之法。

又与光往复论难,凡数万言,自以为独得于心。

元丰三年,神宗诏公与刘几定乐。

公曰:“定乐当先正律。”上曰:“然。

虽有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

公作律尺、龠、合、升、斗、豆、区、釜、斛,欲图上之。又乞访求真黍以定黄钟,而刘几即用李照乐,加用四清声而奏乐成。

诏罢局,赐赉有加。

公谢曰:“此刘几乐也,臣何与焉。”及提举崇福宫,欲造乐献之,自以为嫌,乃先请致仕。

既得谢,请太府铜为之,逾年乃成。比李照乐下一律有奇。二圣御延和殿,召执政同观,赐诏嘉奖,以乐下太常,诏三省、侍从、台阁之臣皆往观焉。

时公已属疾,乐奏三日而薨。

实元祐三年闰十二月癸卯朔,享年八十一。讣闻,辍视朝一日,赠右金紫光禄大夫,谥曰忠文。公虽以上寿贵显,考终于家,无所憾者,而士大夫惜其以道德事明主,阅三世,皆以刚方难合,故虽用而不尽。及上即位,求人如不及,厚礼以起公,而公已老,无意于世矣。故闻其丧,哭之皆哀。

公清明坦夷,表里洞达,遇人以诚,恭俭慎默,口不言人过。及临大节,决大议,色和而语壮,常欲继之以死,虽在万乘前无所屈。笃于行义,奏补先族人而后子孙,乡人有不克婚葬者,辄为主之,客其家者常十余人,虽僦居陋巷,席地而坐,饮食必均。

兄卒于陇城,无子,闻其有遗腹子在外,公时未仕,徒步求之两蜀间,二年乃得之,曰:“吾兄异于人,体有四乳,是儿亦必然。”已而果然。名之曰百常。

以公荫,今为承议郎。公少受学于乡先生庞直温。

直温之子卒于京师,公娶其女为孙妇,养其妻子终身。

其学本于六经仁义,口不道佛老申韩异端之说。

其文清丽简远,学者以为师法。

凡三入翰林,知嘉祐二年、六年、八年及治平二年贡举,门生满天下,贵显者不可胜数。

诏修《唐书》、《仁宗实录》、《玉牒日历类篇》。

凡朝廷有大述作、大议论,未尝不与。

契丹、高丽皆知诵公文赋。

少时尝赋“长啸却胡骑”,及奉使契丹,虏相目曰:“此长啸公也。”其后兄子百禄亦使虏,虏首问公安否。

有《文集》一百卷,《谏垣集》十卷,《内制集》三十卷,《外制集》十卷,《正言》三卷,《乐书》三卷,《国朝韵对》三卷,《国朝事始》一卷,《东斋记事》十卷,《刀笔》八卷。

积勋柱国,累封蜀郡开国公,食邑加至二千六百户,实封五百户。娶张氏,追封清河郡君。再娶李氏,封长安郡君。

子男五人。长曰燕孙,未名而卒。

次百揆,宣德郎监中岳庙。

次百嘉,承务郎,先公一年卒。

次百岁,太康主簿,先公六年卒。次百虑,承务郎。

女一人,尝适左司谏吴安诗,复归以卒。

孙男十人。

祖直,襄州司户参军。

祖朴,长社主簿。

祖野、祖平,假承务郎。

祖封,右承奏郎。

祖耕,承务郎。

祖淳、祖舒、祖京、祖恩。

孙女六人,曾孙女三人。

公晚家于许,许人爱而敬之。

其薨也,里人皆出涕。

以元祐四年八月己未,葬于汝之襄城县汝安乡推贤里,夫人李氏。

公始以诗赋为名进士,及为馆阁侍从,以文学称。虽屡谏争及论储嗣事,朝廷信其忠,然事颇秘,世亦未尽知也。

其后议濮安懿王称号,守礼不回,而名益重。

及论熙宁新法,与王安石、吕惠卿辨论,至废黜不用,然后天下翕然师尊之。

无贵贱贤愚,谓之景仁而不敢名,有为不义,必畏公知之。

公既得谢,轼往贺之曰:“公虽退而名益重矣。”

公愀然不乐,曰:“君子言听计从,消患于未萌,使天下阴受其赐,无智名,无勇功,吾独不得为此,命也夫。

使天下受其害,而吾享其名,吾何心哉!”

轼以是愧公。

铭曰:

凡物之生,莫累于名。

人顾趋之,以累为荣。

神人无名,欲知者希。

人顾忧之,以希为悲。

熙宁以来,孰擅兹器?

嗟嗟先生,名所不置。

君实在洛,公在颍昌。

皆欲忘民,民不汝忘。

君实既来,遁归于洛。

絷而维之,莫之胜脱。

为天相君,为君牧民。

道远年徂,卒徇以身。

公独坚卧,三诏不起。

遂解天刑,竟以乐死。

世皆谓公,贵身贱名。

孰知其功,圣人之清。

贪夫以廉,懦夫以立。

不尸其功,无丧无得。

君实之用,出而时施。

如彼水火,宁除渴饥。

公虽不用,亦相其行。

如彼山川,出云相望。

公维蜀人,乃葬于汝。

子孙不忘,尚告来者。

 

马祖庞公真赞

 

南岳坐下一马,四蹄踏杀天下。马后复一老庞,一口吸尽西江。天下是老师脚,西江即渠侬口。不知谁踏谁杀,何缘自吸自受。(昙秀作六偈,述庞公事,东坡读而首肯之,为书此赞。)

 

游沙湖

 

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闻麻桥人庞安常善医而聋,遂往求疗。安常虽聋,而颖悟绝人,以纸画字,书不数字,辄深了人意。余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疾愈,与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蕲水郭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是日剧饮而归。

记与欧公语

 

欧阳文忠公尝言:有患疾者,医问其得疾之由,曰:“乘船遇风,惊而得之。”医取多年也牙为也工手汗所渍处,刮末杂丹砂伏神之流,饮之而愈。今《本草注别药性论》云:“止汗,用麻黄根节及故竹扇为末服之。”文忠因言:“医以意用药多此比,初以儿戏,然或有验,殆未易致诘也。”予因谓公:“以笔墨烧灰饮学者,当治昏惰耶?推此而广之,则饮伯夷之盟水,可以疗贪食比干之余,可以已佞;舐樊哙之盾,可以治怯;嗅西子之珥,可以疗恶疾矣。”公遂大笑。元三年闰八月十七日,舟行入颍州界,坐念二十年前见文忠公于此,偶记一时谈笑之语,聊复识之。

参寥求医庞安常为医,不志于利,得善书古画,喜辄不自胜。九江湖道士颇得其术,与予用药,无以酬之,为作行草数纸而已,且告之曰:“此安常故事,不可废也。”参寥子病,求医于胡,自度无钱,且不善书画,求予甚急。予戏之曰:“子粲、可、皎、彻之徒,何不下转语作两首诗乎?”庞、胡二君与吾辈游,不日“索我于枯鱼之肆”矣。

延年术

 

自省事以来,闻世所谓道人有延年之术者,如赵抱一、徐登、张元梦,皆近百岁,然竟死,与常人无异。及来黄州,闻浮光有朱元经尤异,公卿尊师之者甚众,然卒亦病,死时中风搐搦。但实能黄白,有余药、金皆入官。不知世果无异人耶?抑有,而人不见,此等举非耶?不知古所记异人虚实,无乃与此等不大相远,而好事者缘饰之耶?  单骧孙兆

蜀人单骧者,举进士不第,顾以医闻。其术虽本于《难经》、《素问》,而别出新意,往往巧发奇中,然未能十全也。仁宗皇帝不豫,诏孙兆与骧入侍,有间,赏赍不赀。已而大渐,二子皆坐诛,赖皇太后仁圣,察其非罪,坐废数年。今骧为朝官,而兆已死矣。予来黄州,邻邑人庞安常者,亦以医闻,其术大类骧,而加之以针术绝妙。然患聋,自不能愈,而愈人之病如神。此古人所以过人也。元丰五年三月,予偶患左手肿,安常一针而愈,聊为记之。

黄楼致语口号

 

百川反壑,五稼登场。初成百尺之楼,适及重阳之会。高高下下,既休畚锸之劳;岁岁年年,共睹茱萸之美。恭惟知府学士,民人所恃,忧乐以时。度余力而取羡材,因备灾而成胜事。起东郊之壮观,破西楚之淫名。宾客如云,来四方之豪杰;鼓钟隐地,竦万目之观瞻。实与徐民,长为佳话。

一新柱石壮严,更值西风落帽辰。不用游从夸燕子,直将气焰压波神。山川尚绕当时国,城郭犹飘广陌尘。谁凭阑干赏风月,使君留意在斯民。

赵ヘ成伯母生日致语口号  昔年占梦,适当重九之佳辰;今日献香,愿祝大千之遐算。庆妇姑之同日,杂茱萸以称觞。杀鸡已效于庞公,剪发敢资于陶母。但某叨居乐部,忝预年家。不度芜材,上尘口号。

今朝寿酒泛黄花,郁郁葱葱气满家。愿得唐儿舞一曲,莫嫌国小向长沙。

 

东坡先生本传(《宋史》)

 

苏轼,字子瞻,眉州眉山人。生十年,父洵游学四方,母程氏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程氏读东汉《范滂传》,慨然太息,轼请曰:“轼若为滂,母许之否乎?”程氏曰:“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邪!”比冠,博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好贾谊、陆贽书。既而读《庄子》,叹曰:“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矣。”

嘉祐二年,试礼部,方时文磔裂诡异之弊胜,主司欧阳修思有以救之,得轼《刑赏忠厚论》,惊喜,欲擢冠多士,犹疑其客曾巩所为,但置第二。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殿试中乙科。后以书见修,修语梅圣俞曰:“吾当避此人出一头地。”闻者始哗不厌,久乃信服。丁母忧。五年,调福昌主簿。欧阳修以才识兼茂荐之秘阁。试六论,旧不起草,以故文多不工。轼始具草,文义粲然。复对制策,入三等。自宋初以来,制策入三等,惟吴育与轼而已。除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关中自元昊叛,民贫役重,岐下岁输南山木伐,自渭入河,经砥柱之险,衙吏踵破家。轼访其利害,为修衙规,使自择水工以时进止,自是害减半。治平二年,入判登闻鼓院。英宗自藩邸闻其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知制诰。宰相韩琦曰:“轼之才,远大器也,他日自当为天下用。要在朝廷培养之,使天下之士,莫不畏慕降伏,皆欲朝廷进用,然后取而用之,则人人无复异词矣。今骤用之,则天下之士未必以为然,适足以累之也。”英宗曰:“且与修注如何?”琦曰:“记注与制诰为邻,未可遽授。不若于馆阁中近上帖职与之,且请召试。”英宗曰:“试之未知其能否,如轼有不能邪?”琦犹不可,及试二论,复入三等,得直史馆。轼闻琦语,曰:“公可谓爱人以德矣。”会洵卒,赙以金帛,辞之,求赠一官,于是赠光禄丞。洵将终,以兄太白早亡,子孙未立,妹嫁杜氏,卒未葬,属轼。轼既除丧,即葬姑。后官可荫,推与太白曾孙彭。

熙宁二年,还朝。王安石执政,素恶其议论异己,以判官告院。四年,安石欲变科举,兴学校,诏两制、三馆议。轼上议曰:“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责实。使君相有知人之明,朝廷有责实之政,则胥史皂隶未尝无人,而况于学校贡举乎?虽因今之法,臣以为有余。使君相不知人,朝廷不责实,则公卿侍从常患无人,而况学校贡举乎?虽复古之制,臣以为不足。夫时有可否,物有兴废,方其所安,虽暴君不能废,及其既厌,虽圣人不能复。故风俗之变,法制随之,譬如江河之徙移,强而复之,则难为力。庆历固尝立学矣,至于今日,惟有空名仅存。今将变今之礼,易今之俗,又当发民力以治宫室,敛民财以食游士。百里之内,置官立师,狱讼听于是,军旅谋于是,又简不率教者屏之远方,则无乃徒为纷乱,以患苦天下邪?若乃无大更革,而望有益于时,则与庆历之际何异?故臣谓今之学校,特可因仍旧制,使先王之旧物,不废于吾世足矣。至于贡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视祖宗之世,贡举之法,与今为孰精?言语文章,与今为孰优?所得人才,与今为孰多?天下之事,与今为孰办?较此四者之长短,其议决矣。今所欲变改不过数端:或曰乡举德行而略文词,或曰专取策论而罢诗赋,或欲兼采誉望而罢封弥,或欲经生不帖墨而考大义,此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愿陛下留意于远者大者,区区之法何预焉。臣又切有私忧过计者。夫性命之说,自子贡不得闻,而今之学者,耻不言性命,读其文,浩然无当而不可穷,观其貌,超然无著而不可挹,此岂真能然哉!盖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耳。陛下亦安用之?”议上,神宗悟曰:“吾固疑此,得轼议,意释然矣。”即日召见,问:“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愿镇以安静,待物之来,然后应之。”神宗悚然曰:“卿三言,朕当熟思之。凡在馆阁,皆当为朕深思治乱,无有所隐。”轼退,言于同列。安石不悦,命权开封府推官,将困之以事。轼决断精敏,声闻益远。会上元敕府市浙灯,且令损价。轼疏言:“陛下岂以灯为悦?此不过以奉二宫之欢耳。然百姓不可户晓,皆谓以耳目不急之玩,夺其口体必用之资。此事至小,体则甚大,愿追还前命。”即诏罢之。

时安石创行新法,轼上书论其不便,曰:“臣之所欲言者,三言而已。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如木之有根,灯之有膏,鱼之有水,农夫之有田,商贾之有财。失之则亡,此理之必然也。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今陛下不以财用付三司,无故又创制置三司条例一司,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于外。夫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余辈,求利之器也。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以万乘之主而言利,以天子之宰而治财,论说百端,喧传万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何恤于人言。’操罔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罔罟而人自信。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故臣以为欲消谗慝而召和气,则莫若罢条例司。今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功,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余人耳。以此为术,其谁不能?而所行之事,道路皆知其难。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陛下遂信其说,即使相视地形,所在凿空,访寻水利,妄庸轻剽,率意争言。官司虽知其疏,不敢便行抑退,追集老少,相视可否。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官吏苟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靡帑廪,下夺农时。是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臣不知朝廷何苦而为此哉?自古役人,必用乡户。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单丁、女户,盖天民之穷者也,而陛下首欲役之。富有四海,忍不加恤!自杨炎为两税,租调与庸既兼之矣,奈何复欲取庸?万一后世不幸有聚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青苗放钱,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岁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与?计愿请之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鞭挞已急,则继之逃亡,不还,则均及邻保,势有必至。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且常平之法,可谓至矣。今欲变为青苗,坏彼成此,所丧逾多,亏官害民,虽悔何及!昔汉武帝以财力匮竭,用贾人桑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孝昭既立,霍光顺民所欲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日此论复兴。立法之初,其费已厚,纵使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譬之有人为其主畜牧,以一牛易五羊,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今坏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臣窃以为过矣。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幸之说,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愿陛下结人心者,此也。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薄厚,不在乎富与贫。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故臣愿陛下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爱惜风俗如护元气。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然终不肯以彼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仁祖持法至宽,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余。徒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故升遐之日,天下归仁焉。议者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亲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俾常调之人,举生非望,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近岁朴拙之人愈少,巧进之士益多。惟陛下哀之救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而民德归厚。臣之所愿陛下厚风俗者,此也。祖宗委任台谏,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也。今法令严密,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然养猫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畜狗以防盗,不可以无盗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万世之防?臣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今者物论沸腾,怨ゥ交至,公议所在,亦知之矣。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臣之所愿陛下存纪纲者,此也。”

轼见安石赞神宗以独断专任,因试进士发策,以“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为问。安石滋怒,使御史谢景温论奏其过,穷治无所得,轼遂请外,通判杭州。高丽入贡,使者发币于官吏,书称甲子。轼却之曰:“高丽于本朝称臣,而不禀正朔,吾安敢受!”使者易书称熙宁,然后受之。时新政日下,轼于其间,每因法以便民,民赖以安。徙知密州。司农行手实法,不时施行者以违制论。轼谓提举官曰:“违制之坐,若自朝廷,谁敢不从?今出于司农,是擅造律也。”提举官惊曰:“公姑徐之。”未几,朝廷知法害民,罢之。有盗窃发,安抚司遣三班使臣领悍卒来捕,卒凶暴恣行,至以禁物诬民,入其家争斗杀人,且畏罪惊溃,将为乱。民奔诉轼,轼投其书不视,曰:“必不至此。”散卒闻之,少安,徐使人招出戮之。徙知徐州。河决曹村,泛于梁山泊,溢于南清河,汇于城下,涨不时泄,城将败,富民争出避水。轼曰:“富民出,民皆动摇,吾谁与守?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驱使复入。轼诣武卫营,呼卒长,曰:“河将害城,事急矣,虽禁军且为我尽力。”卒长曰:“太守犹不避涂潦,吾侪小人,当效命。”率其徒持畚锸以出,筑东南长堤,首起戏马台,尾属于城。雨日夜不止,城不沉者三版。轼庐于其上,过家不入,使官吏分堵以守,卒全其城。复请调来岁夫,增筑故城为木岸,以虞水之再至。朝廷从之。徙知湖州,上表以谢。又以事不便民者不敢言,以诗托讽,庶有补于国。御史李定、舒、何正臣摭其表语,并媒蘖所为诗以为讪谤,逮赴台狱,欲置之死。锻炼久之,不决。神宗独怜之,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轼与田父野老,相从溪山间,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三年,神宗数有意复用,辄为当路者沮之。神宗尝语宰相王、蔡确曰:“国史至重;可命苏轼成之。”有难色。神宗曰:“轼不可,姑用曾巩。”巩进《太祖总论》,神宗意不允,遂手札移轼汝州,有曰:“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材实难,不忍终弃。”轼未至汝,上书自言饥寒,有田在常,愿得居之。朝奏,夕报可。道过金陵,见王安石,曰:“大兵大狱,汉、唐灭亡之兆。祖宗以仁厚治天下,正欲革此。今西方用兵,连年不解,东南数起大狱,公独无一言以救之乎?”安石曰:“二事皆惠卿启之,安石在外,安敢言?”轼曰:“在朝则言,在外则不言,事君之常礼耳。上所以待公者非常礼,公所以待上者,岂可以常礼乎?”安石厉声曰:“安石须说。”又曰:“出在安石口,入在子瞻耳。”又曰:“人须是知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弗为,乃可。”轼戏曰:“今之君子,争减半年磨勘,虽杀人亦为之。”安石笑而不言。

至常,神宗崩,哲宗立,复朝奉郎、知登州,召为礼部郎中。轼旧善司马光、章。时光为门下侍郎,知枢密院,二人不相合,每以谑侮困光,光苦之。轼谓曰:“司马君实时望甚重,昔许靖以虚名无实,见鄙于蜀先主,法正曰:‘靖之浮誉,播流四海,若不加礼,必以贱贤为累。’先主纳之,乃以靖为司徒。许靖且不可慢,况君实乎?”以为然,光赖以少安。迁起居舍人。轼起于忧患,不欲骤履要地,辞于宰相蔡确。确曰:“公徊翔久矣,朝中无出公右者。”轼曰:“昔林希同在馆中,年且长。”确曰:“希固当先公邪?”卒不许。元元年,轼以七品服入侍延和,即赐银绯,迁中书舍人。初,祖宗时,差役行久生弊,编户充役者不习其役,又虐使之,多致破产,狭乡民至有终岁不得息者。王安石相神宗,改为免役,使户差高下出钱雇役,行法者过取,以为民病。司马光为相,知免役之害,不知其利,欲复差役,差官置局,轼与其选。轼曰:“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敛民财,十室九空,敛聚于上,而下有钱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专力于农,而贪吏猾胥,得缘为奸。此二害轻重,盖略等矣。”光曰:“于君何如?”轼曰:“法相因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三代之法,兵农为一,至秦始分为二,及唐中叶,尽变府兵为长征之卒。自尔以来,民不知兵,兵不知农,农出谷帛以养兵,兵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便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实大类此。公欲骤罢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罢长征而复民兵,盖未易也。”光不以为然。轼又陈于政事堂,光忿然。轼曰:“昔韩魏公刺陕西义勇,公为谏官,争之甚力,韩公不乐,公亦不顾。轼昔闻公道其详。岂今日作相,不许轼尽言耶?”光笑之。寻除翰林学士。二年,兼侍读。每进读至治乱兴衰、邪正得失之际,未尝不反覆开导,觊有所启悟。哲宗虽恭默不言,辄首肯之。尝读祖宗《宝训》,因及时事,轼历言:“今赏罚不明,善恶无所劝沮;又黄河势方北流,而强使之东;夏人入镇戎,杀掠数万人,帅臣不以闻。每事如此,恐浸成衰乱之渐。”轼尝锁宿禁中,召入对便殿。宣仁后问曰:“卿前年为何官?”曰:“臣为常州团练副使。”曰:“今为何官?”曰:“臣今待罪翰林学士。”曰:“何以遽至此?”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曰:“岂大臣论荐乎?”曰:“亦非也。”轼惊曰:“臣虽无状,不敢自他途以进。”曰:“此先帝意也。先帝每诵卿文章,必叹曰‘奇才!奇才!’但未及进用卿耳。”轼不觉哭失声。宣仁后与哲宗亦泣,左右皆感涕。已而命坐赐茶,撤御前金莲烛送归院。三年,权知礼部贡举。会大雪苦寒,士坐庭中,噤不能言。轼宽其禁约,使得尽技。巡铺内侍每摧辱举子,且持暧昧单词,诬以为罪,轼尽奏逐之。四年,积以论事,为当轴者所恨。轼恐不见容,请外,拜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未行,谏官言:前相蔡确知安州,作诗借郝处俊事,以讥太皇太后。大臣议迁之岭南。轼密疏:“朝廷若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累。谓宜皇帝敕置狱逮治,太皇太后出手诏赦之,则于仁孝两得矣。”宣仁后心善轼言,而不能用。轼出郊,用前执政恩例,遣内侍赐龙茶、银合,慰劳甚厚。

既至杭,大旱,饥疫并作。轼请于朝,免本路上供米三之一,复得赐度僧牒易米以救饥者。明年春,又减价粜常平米,多作饣粥药剂,遣使挟医,分坊治病,活者甚众。轼曰:“杭,水陆之会,疫死比他处常多。”乃裒羡缗得二千,复发橐中黄金五十两,以作病坊,稍畜钱粮待之。杭本近海,地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白居易又浚西湖水入漕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顷,民以殷富。湖水多葑,自唐及钱氏,岁辄浚治,宋兴,废之,葑积为田,水无几矣。漕河失利,取给江潮,舟行市中,潮又多淤,三年一淘,为民大患,六井亦几于废。轼见茅山一河,专受江潮,盐桥一河,专受湖水,遂浚二河以通漕。复造堰《片》,以为湖水蓄泄之限,江潮不复入市。以余力复完六井。又取葑田积湖中,南北径三十里,为长堤以通行者。吴人种菱,春辄芟除,不遗寸草。且募人种菱湖中,葑不复生。收其利以备修湖,取救荒余钱万缗、粮万石,及请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画图。杭人名为苏公堤。杭僧净源,旧居海滨,与舶客交通。舶至高丽,交誉之。元丰末,其王子义天来朝,因往拜焉。至是,净源死,其徒窃持其像,附舶往告。义天亦使其徒来祭,因持其国母二金塔,云祝两宫寿。轼不纳,奏之曰:“高丽久不入贡,失赐予厚利,意欲求朝,未测吾所以待之厚薄,故因祭亡僧而行祝寿之礼。若受而不答,将生怨心;受而厚赐之,正堕其计。今宜勿与知,从州郡自以理却之。彼庸僧猾商,为国生事,渐不可长,宜痛加惩创。”朝廷皆从之。未几,贡使果至。旧例,使所至吴越七州,费二万四千余缗。轼乃令诸州量事裁损,民获交易之利,无复侵挠之害矣。浙江潮自海门东来,势如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与渔浦诸山犬牙相错,洄γ激射,岁败公私船不可胜计。轼议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门,并山而东,凿为漕河,引浙江及谷诸水二十余里以达于江。又并山为岸,不能十里以达龙山大慈浦,自浦北折抵小岭,凿岭六十五丈以达岭东古河,浚古河数里,达于龙山漕河,以避浮山之险。人以为便。奏闻,有恶轼者力沮之,功以故不成。轼复言:“三吴之水,潴为太湖,太湖之水,溢为松江以入海。海日两潮,潮浊而江清,潮水常欲淤塞江路,而江水清驶,随辄涤去,海口常通,则吴中少水患。昔苏州以东,公私船皆以篙行,无陆挽者。自庆历以来,松江大筑挽路,建长桥以扼塞江路,故今三吴多水,欲凿挽路为千桥,以迅江势。”亦不果用,人皆以为恨。轼二十年间,再莅杭,有德于民,家有画像,饮食必祝。又作生祠以报。  六年,召为吏部尚书。未至,以弟辙除右丞,改翰林承旨。辙辞右丞,欲与兄同备从官,不听。轼在翰林数月,复以谗请外,乃以龙图阁学士出知颍州。先是开封诸县多水患,吏不究本末,决其陂泽,注之惠民河,河不能胜,致陈亦多水。又将凿邓艾沟与颍河并,且凿黄堆欲注之于淮。轼始至颍,遣吏以水平准之,淮之涨水高于新沟几一丈,若凿黄堆,淮水顾流颍地为患。轼言于朝,从之。郡有宿贼尹遇等,数劫杀人,又杀捕盗吏兵。朝廷以名捕不获,被杀家复惧其害,匿不敢言。轼召汝阴尉李直方,曰:“君能擒此,当力言于朝,乞行优赏;不获,亦以不职奏免君矣。”直方有母且老,与母诀而后行。乃缉知盗所,分捕其党与。手戟刺遇,获之。朝廷以小不应格,推赏不及。轼请以己之年劳当改朝散郎阶,为直方赏,不从。其后吏部为轼当迁,以符会其考。轼谓已许直方,又不报。七年,徙扬州。旧发运司主东南漕法,听操舟者私载物货,征商不得留难。故操舟者辄富厚,以官舟为家,补其弊漏,且周船夫之乏,故所载率皆速达无虞。近岁,一切禁而不许,故舟弊人困,多盗所载以济饥寒,公私皆病。轼请复旧,从之。未阅岁,以兵部尚书召兼侍读。是岁,哲宗亲祀南郊,轼为卤簿使,导驾入太庙。有赭纟散犊车并青盖犊车十余争道,不避仪仗。轼使御营巡检使问之,乃皇后及大长公主。时御史中丞李之纯为仪仗使,轼曰:“中丞职当肃政,不可不以闻。”之纯不敢言,轼于车中奏之。哲宗遣使赍疏驰白太皇太后。明日,诏整肃仪卫,自皇后而下,皆毋得迎谒。寻迁礼部兼端明殿、翰林侍读两学士,为礼部尚书。高丽遣使请书,朝廷以故事尽许之。轼曰:“汉东平王请诸子及《太史公书》,犹不肯予。高丽所请,有甚于此,其可予乎?”不听。

八年,宣仁后崩,哲宗亲政。轼乞补外,以两学士出知定州。时国是将变,轼不得入辞。既行,上书言:“天下治乱,出于下情之通塞。至治之极,小民皆能自通;迨于大乱,虽近臣不能自达。陛下临御九年,除执政、台谏外,未尝与群臣接。今听政之初,当以通下情、除壅蔽为急务。臣日侍帷幄,方当戍边,顾不得一见而行,况疏远小臣,欲求自通,难矣。然臣不敢以不得对之故,不效愚忠。古之圣人将有为也,必先处晦而观明,处静而观动,则万物之情,毕陈于前。陛下圣智绝人,春秋鼎盛。臣愿虚心循理,一切未有所为,默观庶事之利害,与群臣之邪正。以三年为期,俟得其实,然后应物而作。使既作之后,天下无恨,陛下亦无悔。由此观之,陛下之有为,惟忧太早,不患稍迟,亦已明矣。臣恐急进好利之臣,辄劝陛下轻有改变,故进此说,敢望陛下留神,社稷宗庙之福,天下幸甚。”定州军政坏弛,诸卫卒骄惰不教,军校蚕食其廪赐,前守不敢谁何。轼取贪污者配隶远恶,缮修营房,禁止饮博。军中衣食稍足,乃部勒战法,众皆畏伏。然诸校业业不安,有卒史以赃诉其长,轼曰:“此事吾自治则可,听汝告,军中乱矣。”立决配之,众乃定。会春大阅,将吏久废上下之分,轼命举旧典,帅常服出帐中,将吏戎服执事。副总管王光祖,自谓老将,耻之,称疾不至。轼召书吏使为奏,光祖惧而出,讫事,无一慢者。定人言:“自韩琦去后,不见此礼至今矣。”契丹久和,边兵不可用,惟沿边弓箭社与寇为邻,以战射自卫,犹号精锐。故相庞籍守边,因俗立法。岁久法弛,又为保甲所挠。轼奏免保甲及两税折变科配,不报。

绍圣初,御史论轼掌内外制日所作词命,以为讥斥先朝。遂以本官知英州。寻降一官。未至,贬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居三年,泊然无所蒂芥,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又贬琼州别驾,居昌化。昌化,故儋耳地,非人所居,药饵皆无有。初僦官屋以居,有司犹谓不可。轼遂买地筑室,儋人运甓畚土以助之。独与幼子过处,著书以为乐,时时从其父老游,若将终身。徽宗立,移廉州,改舒州团练副使,徙永州。更三大赦,遂提举玉局观,复朝奉郎。轼自元以来,未尝以岁课乞迁,故官止于此。

建中靖国元年,卒于常州,年六十六。

轼与弟辙,师父洵为文,既而得之于天。尝自谓:“作文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虽嬉笑怒骂之词,皆可书而诵之。其体浑涵光芒,雄视百代,有文章以来,盖亦鲜矣。洵晚读《易》,作《易传》,未究,命轼述其志。轼成《易传》,复作《论语说》。后居海南,作《书传》。又有《东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三卷、《和陶诗》四卷。

一时文人如黄庭坚、晁补之、秦观、张耒、陈师道,举世未之识,轼待之如朋俦,未尝以师资自予也。自为举子至出入侍从,必以爱君为本,忠规谠论,挺挺大节,群臣无出其右。但为小人忌恶挤排,不使安于朝廷之上。

高宗即位,赠资政殿学士,以其孙符为礼部尚书。孝宗置其文左右,读之终日忘倦,谓为文章之宗,亲制集赞,赐其曾孙峤。遂崇赠太师,谥文忠。

轼三子:迈、迨、过,俱善为文。迈,驾部员外郎。迨,承务郎。  论曰:苏轼自为童子时,士有传石介《庆历圣德诗》至蜀中者,轼历举诗中所言韩、富、杜、范诸贤以问其师。师怪而语之,则曰“正欲识是诸人耳”,盖已有颉颃当世贤哲之意。弱冠,父子兄弟至京师,一日而声名赫然,动于四方。既而登上第,擢词科,入掌书命,出典方州。器识之闳伟,议论之卓荦,文章之雄隽,政事之精明,四者皆能以特立之志为之主,而以迈往之气辅之。故意之所向,言足以达其有猷,行足以遂其有为。至于祸患之来,节义足以固其有守,皆志与气所为也。仁宗初读轼、辙制策,退而喜曰:“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神宗尤爱其文,宫中读之,膳进忘食,称为天下奇才。二君皆有以知轼,而轼卒不得大用。一欧阳修先识之,其名遂与之齐,岂非轼之所长不可掩抑者,天下之至公也,相不相有命焉。呜呼!轼不得相,又岂非幸欤?或谓:“轼稍自韬戢,虽不获柄用,亦当免祸。”虽然,假令轼以是而易其所为,尚得为轼哉!  东坡先生墓志铭(宋。苏辙)  予兄子瞻谪居海南四年。春正月,今天子即位,推恩海内,泽及鸟兽。夏六月,公被命渡海北归。明年,舟至淮浙。秋七月,被病,卒于毗陵。吴越之民相与哭于市,其君子相吊于家,讣闻四方,无贤愚皆咨嗟出涕。太学之士数百人,相率饭僧慧林佛舍。呜呼,斯文坠矣!后生安所复仰?公始病,以书属辙曰:“即死,葬我嵩山下,子为我铭。”辙执书,哭曰:“小子忍铭吾兄!”

公讳轼,姓苏氏,字子瞻,一字和仲。世家眉山,曾大父讳杲,赠太子太保。妣宋氏,追封昌国太夫人。大父讳序,赠太子太傅。妣史氏,追封嘉国太夫人。考讳洵,赠太子太师。妣程氏,追封成国太夫人。公生十年,而先君宦学四方,太夫人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太夫人尝读《东汉史》至《范滂传》,慨然太息。公侍侧,曰:“轼若为滂,夫人亦许之否乎?”太夫人曰:“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耶?”公亦奋厉有当世志。太夫人喜曰:“吾有子矣。”比冠,学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

嘉祐二年,欧阳文忠公考试礼部进士,疾时文之诡异,思有以救之。梅圣俞时与其事,得公《论刑赏》以示文忠。文忠惊喜,以为异人,欲以冠多士,疑曾子固所为,子固,文忠门下士也,乃置公第二。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殿试中乙科。以书谢诸公,文忠见之,以书语圣俞曰:“老夫当避此人,放出一头地。”士闻者始哗不厌,久乃信服。丁太夫人忧,终丧。五年,授河南福昌主簿。文忠以直言荐之秘阁。试六论,旧不起草,以故文多不工,公始具草,文义粲然,时以为难。比答制策,复入三等。除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长吏意公文人,不以吏事责之,公尽心其职,老吏畏服。关中自元昊叛命,人贫役重,岐下岁以南山木伐,自渭入河,经砥柱之险,衙前以破产者相继也。公遍问老校,曰:“木伐之害,本不至此,若河渭未涨,操伐者以时进止,可无重费也,患其乘河渭之暴,多方害之耳。”公即修衙规,使衙前得自择水工,伐行无虞。乃言于府,使得系籍,自是衙前之害减半。治平二年,罢还,判登闻鼓院。英宗在藩闻公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宰相限以近例,欲召试秘阁,上曰:“未知其能否故试,如苏轼有不能耶?”宰相犹不可,及试二论,皆入三等,得直史馆。

丁先君忧,服除,时熙宁二年也。王介甫用事,多所建立,公与介甫议论素异,既还朝,置之官告院。四年,介甫欲变更科举,上疑焉,使两制三馆议之。公议上,上悟曰:“吾固疑此,得苏轼议,意释然矣。”即日召见,问:“何以助朕?”公辞避久之,乃曰:“臣窃意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愿陛下安静以待物之来,然后应之。”上竦然听受,曰:“卿三言,朕当详思之。”介甫之党皆不悦,命摄开封推官,意以多事困之。公决断精敏,声闻益远。会上元,有旨市浙灯,公密疏,旧例无有,不宜以玩好示人,即有旨罢。殿前初策进士,举子希合,争言祖宗法制非是。公为考官,退拟答以进,深中其病。自是论事愈力,介甫愈恨,御史知杂事者为诬奏公过失,穷治无所得。公未尝以一言自辩,乞外任避之。

通判杭州。是时,四方行青苗、免役、市易,浙西兼行水利、盐法。公于其间,常因法以便民,民赖以少安。高丽入贡使者,凌蔑州郡。押伴使臣皆本路库,乘势骄横,至与钤辖亢礼。公使人谓之曰:“远夷慕化而来,理必恭顺,今乃尔暴恣,非汝导之,不至是也,不悛当奏之。”押伴者惧,为之小戢。使者发币于官吏,书称甲子。公却之曰:“高丽于本朝称臣,而不禀正朔,吾安敢受!”使者亟易书称熙宁,然后受之。时以为得体。吏民畏爱,及罢去,犹谓之学士而不言姓。

自杭徙知密州。时方行手实法,使民自疏财产以定户等,又使人得告其不实,司农寺又下诸路,不时施行者以违制论。公谓提举常平官曰:“违制之坐,若自朝廷,谁敢不从?今出于司农,是擅造律也,若何?”使者惊曰:“公姑徐之。”未几,朝廷亦知手实之害,罢之。密人私以为幸。郡尝有盗窃发而未获,安抚转运司忧之,遣一二班使臣领悍卒数千人,入境捕之。卒凶暴恣行,以禁物诬民,入其家争斗,至杀人,畏罪惊散,欲为乱。民诉之,公投其书,不视,曰:“必不至此。”溃卒闻之少安。徐使人招出,戮之。

自密徙徐。是岁,河决曹村,泛于梁山泊,溢于南清河。城南两山环绕,吕梁、百步扼之,汇于城下,涨不时泄。城将败,富民争出避水。公曰:“富民若出,民心动摇,吾谁与守?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驱使复入。公履屦杖策,亲入武卫营,呼其卒长,谓之曰:“河将害城,事急矣,虽禁军,宜为我尽力。”卒长呼曰:“太守犹不避涂潦,吾侪小人效命之秋也。”执梃入火伍中,率其徒短衣徒跣持畚锸以出。筑东南长堤,首起戏马台,尾属于城。堤成,水至堤下,害不及城,民心乃安。然雨日夜不止,河势益暴,城不沉者三板。公庐于城上,过家不入,使官吏分堵而守,卒完城以闻。复请调来岁夫,增筑故城,为木岸,以虞水之再至,朝廷从之。讫事,诏褒之,徐人至今思焉。

徙知湖州,以表谢上。言事者レ其语以为谤,遣官逮赴御史狱。初,公既补外,见事有不便于民者,不敢言,亦不敢默视也,缘诗人之义,托事以讽,庶几有补于国。言者从而媒孽之,上初薄其过,而浸润不止,至是不得已从其请。既付狱吏,必欲置之死,锻炼久之,不决。上终怜之,促具狱,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公幅巾芒ハ,与田父野老,相从溪谷之间,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五年,上有意复用,而言者沮之。上手札徙汝州,略曰:“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材实难,不忍终弃。”未至,上书自言有饥寒之忧,有田在常,愿得居之。书朝入,夕报可,士大夫知上之卒喜公也。会晏驾,不果复用。

至常,以哲宗即位,复朝奉郎、知登州。至登,召为礼部郎中。公旧善门下侍郎司马君实及知枢密院章子厚,二人冰炭不相入。子厚每以谑侮困君实,君实苦之,求助于公。公见子厚曰:“司马君实时望甚重。昔许靖以虚名无实见鄙于蜀先主,法正曰:‘靖之浮誉,播流四海,若不加礼,必以贱贤为累。’先主纳之,乃以靖为司徒。许靖且不可慢,况君实乎?”子厚以为然。君实赖以少安。既而朝廷缘先帝意,欲用公,除起居舍人。公起于忧患,不欲骤履要地,力辞之,见宰相蔡持正自言,持正曰:“公徊翔久矣,朝中无出公右者。”公固辞。持正曰:“今日谁当在公前者?”公曰:“昔林希同在馆中,年且长。”持正曰:“希固当先公耶?”卒不许。然希亦由此继补记注。元元年,公以七品服入侍延和,即改赐银绯。二月,迁中书舍人。时君实方议改免役为差役。差役行于祖宗之世,法久多弊,编户充役不习,官府吏虐使之,多以破产,而狭乡之民,或有不得休息者。先帝知其然,故为免役,使民以户高下出钱,而无执役之苦。行法者不循上意,于雇役实费之外,取钱过多,民遂以病。若量出为入,毋多取于民,则足矣。君实为人,忠信有余而才智不足,知免役之害而不知其利,欲一切以差役代之。方差官置局,公亦与其选,独以实告,而君实始不悦矣。尝见之政事堂,条陈不可。君实忿然,公曰:“昔韩魏公刺陕西义勇,公为谏官,争之甚力,魏公不乐,公亦不顾,轼昔闻公道其详。岂今日作相,不许轼尽言耶?”君实笑而止。公知言不用,乞补外,不许。君实始怒,有逐公意矣,会其病卒乃已。时台谏官多君实之人,皆希合以求进,恶公以直形己,争求公瑕疵。既不可得,则因缘熙宁谤讪之说以病公,公自是不安于朝矣。寻除翰林学士。二年,复除侍读。每进读至治乱盛衰、邪正得失之际,未尝不反覆开导,觊上有所觉悟。上虽恭默不言,闻公所论说,辄首肯喜之。三年,权知礼部贡举。会大雪苦寒,士坐庭中,噤不能言,公宽其禁约,使得尽其技。而巡铺内臣伺其坐起,过为凌辱,公以其伤动士心,亏损国体,奏之。有旨送内侍省挞而逐之,士皆悦服。尝侍上读祖宗《宝训》,因及时事,公历言今赏罚不明,善恶无所劝沮;又黄河势方西流,而强之使东;夏人寇镇戎,杀掠几万人,帅臣掩蔽不以闻,朝廷亦不问。事每如此,恐浸成衰乱之渐。当轴者恨之。公知不见容,乞外任。

四年,以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时谏官言前宰相蔡持正知安州,作诗借郝处俊事以讥刺时事,大臣议逐之岭南。公密疏言:“朝廷若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累。谓宜皇帝降敕置狱逮治,而太皇太后内出手诏赦之,则仁孝两得矣。”宣仁后心善公言而不能用。公出郊未发,遣内侍赐龙茶、银合,用前执政恩例,所以慰劳甚厚。及至杭,吏民习公旧政,不劳而治。岁适大旱,饥疫并作,公请于朝,免本路上供米三之一,故米不翔贵,复得赐度僧牒百易米以救饥者。明年方春,即减价粜常平米,民遂免大旱之苦。公又多作饣粥药剂,遣吏挟医,分坊治病,活者甚众。公曰:“杭,水陆之会,因疫病死比他处常多。”乃裒羡缗得二千,复发私橐得黄金五十两,以作病坊,稍畜钱粮以待之。至于今不废。是秋,复大雨,太湖泛溢害稼。公度来岁必饥,复请于朝,乞免上供米半,又多乞度牒以籴常平米,并义仓所有,皆以备来岁出粜,朝廷多从之。由是吴越之民,复免流散。杭本江海之地,水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故井邑日富。及白居易复浚西湖,放水入运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顷。然湖水多葑,自唐及钱氏,岁辄开治,故湖水足用。近岁废而不理,至是,湖中葑田积二十五万余丈,而水无几矣。运河失湖水之利,则取给于江潮,潮浑浊多淤,河行中,三年一淘,为市井大患,而六井亦几废。公始至,浚茅山、盐桥二河,以茅山一河专受江潮,以盐桥一河专受湖水,复造堰闸,以为湖水畜泄之限,然后潮不入市,且以余力复完六井,民稍获其利矣。公间至湖上,周视良久,曰:今欲去葑田,葑田如云,将安所置之?湖南北三十里,环湖往来,终日不达,若取葑田积之湖中,为长堤以通南北,则葑田去而行者便矣。吴人种菱,春辄芟除,不遗寸草,葑田若去,募人种菱,收其利以备修湖,则湖当不复堙塞。乃取救荒之余,得钱粮以贯石数者万。复请于朝,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图画,杭人名之苏公堤。杭僧有净源者,旧居海滨,与舶客交通牟利,舶至高丽,交誉之。元丰末,其王子义天来朝,因往拜焉。至是源死,其徒窃持其画像附舶往告,义天亦使其徒附舶来祭。祭讫,乃言国母使以金塔二祝皇帝、太皇太后寿。公不纳,而奏之曰:“高丽久不入贡,失赐予厚利,意欲来朝,以未测朝廷所以待之薄厚,故因祭亡僧而行祝寿之礼,礼意鲜薄,盖可见矣。若受而不答,则远夷或以怨怒,因而厚赐之,正堕其计。臣谓朝廷宜勿与知,而使州郡以理却之。然庸僧猾商,敢擅招诱外夷,邀求厚利,为国生事,其渐不可长,宜痛加惩创。”朝廷皆从之。未几,高丽贡使果至。公按旧例,使之所至吴越七州,实费二万四千余缗,而民间之费不在,乃令诸郡量事裁损。比至,民获交易之利,而无侵挠之害。浙江潮自海门东来,势如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与渔浦诸山犬牙相错,洄γ激射,岁败公私船不可胜计。公议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门,并山而东,凿为运河,引浙江及溪谷诸水二十余里,以达于江,又并山为岸,不能十里以达于龙山之大慈浦,自浦北折抵小岭,凿岭六十五丈,以达于岭东古河,浚古河数里,以达于龙山运河,以避浮山之险,人皆以为便。奏闻,有恶公成功者,会公罢归,使代者尽力排之,功以不成。公复言:“三吴之水,潴为太湖,太湖之水,溢为松江以入海。海日两潮,潮浊而江清,潮水尝欲淤塞江路,而江水清驶,随辄涤去,海口常通,则吴中少水患。昔苏州以东,公私船皆以篙行,无陆挽者。自庆历以来,松江大筑挽路,建长桥以扼塞江路,故今三吴多水,欲凿挽路为千桥以迅江势。”亦不果用,人皆恨之。公二十年间,再莅此州,有德于其人,家有画像,饮食必祝,又作生祠以报。

六年,召入为翰林承旨,复侍迩英。当轴者不乐,风御史攻公。公之自汝移常也,受命于宋,会神考晏驾,哭于宋,而南至扬州。常人为公买田书至,公喜,作诗有“闻好语”之句。言者妄谓公闻讳而喜,乞加深谴。然诗刻石有时日,朝廷知言者之妄,皆逐之。公惧,请外补,乃以龙图阁学士守颍。先是,开封诸县多水患,吏不究本末,决其陂泽,注之惠民河,河不能胜,则陈亦多水。至是又将凿邓艾沟,与颍河并,且凿黄堆,注之于淮,议者多欲从之。公适至,遣吏以水平准之,淮之涨水,高于新沟几一丈,若凿黄堆,淮水顾流浸州境,决不可为,朝廷从之。郡有宿贼尹遇等数人,群党惊劫,杀变主及捕盗吏兵者非一。朝廷以名捕不获,被杀者噤不敢言。公召汝阴尉李直方,谓之曰:“君能擒此,当力言于朝,乞行优赏;不获,亦以不职奏免君矣。”直方退,缉知群盗所在,分命弓手往捕其党,而躬往捕遇。直方有母年九十,母子泣别而行。手戟刺而获之,然小不应格,推赏不及。公为言于朝,请以年劳改朝散郎阶,为直方赏。朝廷不从。其后吏部以公当迁以符会考,公自谓已许直方,卒不报。七年,徙扬州。发运司旧主东南漕法,听操舟者私载物货,征商不得留难。故操舟者富厚,以官舟为家,补其弊漏,而周船夫之乏困,故其所载,率无虞而速达。近岁不忍征商之小失,一切不许,故舟弊人困,多盗所载以济饥寒,公私皆病。公奏乞复故,朝廷从之。未阅岁,以兵部尚书召还,兼侍读。是岁,亲祀南郊,为卤簿使,导驾入太庙。有贵戚以其车从争道,不避仗卫,公于车中劾奏之。明日,中使传命申敕,有司严整仗卫。寻迁礼部,复兼端明殿、翰林侍读二学士。高丽遣使请书于朝,朝廷以故事尽许之。公曰:“汉东平王请诸子及《太史公书》,犹不肯予。今高丽所请,有甚于此,其可予之乎?”不听。公临事必以正,不能俯仰随俗,乞守郡自效。

八年,以二学士知定州。定久不治,军政尤弛,武卫卒骄惰不教,军校蚕食其廪赐,故不敢何问。公取其贪污甚者,配隶远恶,然后缮修营房,禁止饮博。军中衣食稍足,乃部勒以战法,众皆畏服。然诸校多不自安者,卒史复以赃诉其长,公曰:“此事吾自治则可,汝若得告,军中乱矣。”亦决配之,众乃定。会春大阅,军礼久废,将吏不识上下之分,公命举旧典,元帅常服坐帐中,将吏戎服奔走执事。副总管王光祖自谓老将,耻之,称疾不出。公召书吏作奏,将上,光祖震恐而出,讫事,无敢慢者。定人言:“自韩魏公去,不见此礼至今矣。”北戎久和,边兵不试,临事有不可用之忧,惟沿边弓箭社兵与寇为邻,以战射自卫,犹号精锐。故相庞公守边,因其故俗立队伍,将校出入,赏罚缓急可使。岁久,法弛,复为保甲所挠,渐不为用。公奏为免保甲及两税折变科配,长吏以时训劳,不报。议者惜之。

时方例废旧人,公坐为中书舍人日草责降官制,直书其罪,诬以谤讪,绍圣元年,遂以本官知英州。寻复降一官,未至,复以宁远军节度副使安置惠州。公以侍从齿岭南编户,独以少子过自随,瘴疠所侵,蛮所侮,胸中泊然无所蒂芥。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疾苦者畀之药,殒毙者纳之。又率众为二桥以济病涉者,惠人爱敬之。居三年,大臣以流窜者为未足也,四年,复以琼州别驾安置昌化。昌化非人所居,食饮不具,药石无有,初僦官屋以庇风雨,有司犹谓不可。则买地筑室,昌化士人畚土运甓以助之,为屋三间。人不堪其忧,公食芋饮水,著书以为乐,时从其父老游,亦无间也。元符三年,大赦,北还。初徙廉,再徙永,已乃复朝奉郎,提举成都玉局观,居从其便。公自元以来,未尝以岁课乞迁,故官止于此。勋上轻车都尉,封武功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将居许,病暑,暴下,中止于常。  建中靖国元年六月,请老,以本官致仕,遂以不起。未终旬日,独以诸子侍侧,曰:“吾生无恶,死必不坠。慎无哭泣以怛化。”问以后事,不答,湛然而逝,实七月丁亥也。  公娶王氏,追封通义郡君。继室以其女弟,封同安郡君,亦先公而卒。子三人,长曰迈,雄州防御推官,知河间县事。次曰迨,次曰过,皆承务郎。孙男六人,箪、符、箕、、筌、筹。

明年闰六月癸酉,葬于汝州郏城县钓台乡上瑞里。

公之于文,得之于天。少与辙皆师先君,初好贾谊、陆贽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乃出《中庸论》,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尝谓辙曰:“吾视今世学者,独子可与我上下耳。”既而谪居于黄,杜门深居,驰骋翰墨,其文一变,如川之方至,而辙瞠然不能及矣。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浩然不见其涯也。先君晚岁读《易》,玩其爻象,得其刚柔远近喜怒逆顺之情,以观其词,皆迎刃而解。作《易传》未完,疾革,命公述其志。公泣受命,卒以成书,然后千载之微言,焕然可知也。复作《论语说》,时发孔氏之秘。最后居海南,作《书传》,推明上古之绝学,多先儒所未达。既成三书,抚之叹曰:“今世要未能信,后有君子,当知我矣。”至其遇事所为诗骚铭记书檄论撰,率皆过人。有《东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三卷。公诗本似李、杜,晚喜陶渊明,追和之者几遍,凡四卷。幼而好书,老而不倦,自言不及晋人,至唐褚、薛、颜、柳,仿佛近之。平生笃于孝友,轻财好施。伯父太白早亡,子孙未立,杜氏姑卒未葬,先君没,有遗言。公既除丧,即以礼葬姑。及官可荫补,复以奏伯父之曾孙彭。其于人,见善称之,如恐不及,见不善斥之,如恐不尽,见义勇于敢为,而不顾其害。用此数困于世,然终不以为恨。孔子谓伯夷、叔齐古之贤人,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公实有焉。铭曰:

苏自栾城,西宅于眉。世有潜德,而人莫知。猗欤先君,名施四方。公幼师焉,其学以光。出而从君,道直言忠。行险如夷,不谋其躬。英祖擢之,神考试之。亦既知矣,而未克施。晚侍哲皇,进以诗书。谁实间之,一斥而疏。公心如玉,焚而不灰。不变生死,孰为去来。古有微言,众说所蒙。手发其枢,恃此以终。心之所涵,遇物则见。声融金石,光溢云汉。耳目同是,举世毕知。欲造其渊,或眩以疑。绝学不继,如已断弦。百世之后,岂其无贤。我初从公,赖以有知。抚我则兄,诲我则师。皆迁于南,而不同归。天实为之,莫知我哀。

 

 

 

 

 

 

 

 

 

 

 

 

 

 

 

 

 

 

 

 

 

作者简介:

苏轼,(1037年1月8日-1101年8月24日)字子瞻、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汉族,眉州眉山(四川省眉山市)人,祖籍河北栾城,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历史治水名人。苏轼是北宋中期文坛领袖,在诗、词、散文、书、画等方面取得很高成就。文纵横恣肆;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同是豪放派代表,并称“苏辛”;散文著述宏富,豪放自如,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苏轼善书,“宋四家”之一;擅长文人画,尤擅墨竹、怪石、枯木等。与韩愈、柳宗元和欧阳修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作品有《东坡七集》《东坡易传》《东坡乐府》《潇湘竹石图卷》《古木怪石图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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